待李恪等人走遠,長孫衝對李沐欠身一禮,滿懷歉意地說道:“沐弟,今日之事非愚兄本意,還望沐弟勿怪。”
李沐趕緊將他扶住,寬慰道:“越王來得突然,本不是衝兄所能預料的,沐怎會怪罪於你。只是沐不明白,今日的提議,真是司空的意思?”
長孫衝苦笑道:“這……不瞞沐弟,家父並不知曉此事,只是昨日這幾人邀愚兄說項做伐,愚兄一時利欲熏心,便答應了下來,可並無害賢弟之心,愚兄本也是一番好意,不想卻辦成了壞事。”
李沐道:“衝兄言重了,沐自然深信衝兄為人,不敢相疑。”
長孫衝今日邀約,卻差點害了李沐性命,心中有愧,便抱拳道:“如此,那改日再宴請沐弟陪罪。”
說罷,便要告辭。
李沐一把扯住長孫衝道:“且慢。沐有禮物送於司空,還望衝兄待為轉交。”
長孫衝一怔,李沐是有備而來?還是臨時起意?
卻也不在意,舉手之勞罷了,便應了。
二人便一塊下了樓去,李沐讓等候的隨從將馬車上的一箱東西搬到長孫衝的馬車上。
之後二人互道告辭,各回各家,各找各媽。
長孫衝是提心吊膽地走進家門的。
他明白今日之事如果沒有李泰突然闖入,那瞞過父親不是難事。
可如今鬧了起來,不用說長孫無忌,恐怕連皇上也會有所耳聞了。
要是連這都做不到,那長孫無忌這麽年就白活了。
一個最受寵的皇子與一個眼下最受寵的臣子在伎館爭風吃醋,大打出手,這恐怕是皇室一個不大不小的醜聞了。
更過分的是,這個不安份的臣子還砸傷了皇子,還用皇子父親的金牌逼退了對方。
長孫衝不相信皇帝會不因此怪罪李沐,在長孫衝看來,李沐這次就算不死也得脫層皮了。
可問題的關鍵在於,這次聚會是以他的名義發起的。
也就是說,從根本上來說,是他邀約的李沐,那他就逃脫不了責任。
更讓長孫衝鬱悶的是,今天關於私下授受股份的提議,還是瞞著父親擅自所為的。
所以,他害怕,因為父親曾經說過李沐於他有用。
長孫衝只能硬著頭皮,去向長孫無忌請罪。
一進內院,就是仆人過來傳話,長孫無忌令他一回來就去見他。
長孫衝一聽就知道事發了,
於是滿心忐忑不安、輕手輕腳地走進長孫無忌的書房。
一抬頭就見長孫無忌面無表情地看著自己。
心中一慌,趕緊跪下向長孫無忌主動認錯道:“孩兒知道錯了,特來向父親請罪。”
“錯了?錯在哪了?”
“孩兒錯在不該利欲熏心,與四皇子等人逼李沐私相授受直道股份。”
“還有呢?”
“呃……孩兒不該擅自私下邀宴李沐。”長孫衝吱吱唔唔道,他想不出自己還錯了什麽?
卻見長孫無忌突然長身而起,來到長孫衝面前,一巴掌將他扇成了個滾葫蘆。
“混帳。你竟不阻攔四皇子,任由事態惡化至不可控?”長孫無忌聲色俱厲地罵道。
“孩兒冤枉,孩兒當時確實勸了,可被四皇子一把推開,父親應當知道四皇子的脾氣,豈是孩兒能攔得住的?”長孫衝委屈地泣道。
長孫無忌又待一巴掌扇去,可揮到一半,終究是不舍得,將手收了回來。
“攔不住就不攔了?你身為嫡長子,
代表著我長孫家的顏面,莫非你還怕他殺了你不成?”長孫無忌搖搖頭,一副怒其不爭的樣子。 確實,別的不說,就憑長孫衝是長孫家嫡子,就算硬行阻攔,李泰再胡鬧也不敢真把長孫衝怎麽樣。
“父親責備得是,孩兒知錯了。”長孫衝都二十多歲的人了,可在長孫無忌面前,他表現得就象個黃口孺子。
長孫無忌愣愣地看了長孫衝很久,他歎了口氣道:“起來了,這麽大的人了,就不會多用用腦子。”
長孫衝唯唯諾諾地站起身來。
長孫無忌心裡其實是喜歡這個兒子的,十來個兒子當中,只有他有才氣,也從小乖巧懂事。長孫衝自小聰慧,特別在詩歌上的天賦更是出類拔萃,連李世民都交口稱讚,這才三年前將愛女長樂公主李麗質下嫁給了長孫衝。
可長孫無忌對長孫衝的期望並不僅僅於此,長孫家已經榮耀到極點,所謂盛極而衰,沒有一個能力卓越的繼承人,如何能在自己老去後,護佑整個家族?
而長孫衝恰恰少了這麽一份城府,這能不讓長孫無忌心中情急嗎?
“衝兒啊,你想要攜取利益,無可厚非,可你錯在不該主動出面攬事,今日你邀宴李沐,這事就變成你是主謀。其實你完全可以讓三皇子或者別人出面。”
長孫無忌頓了頓,又教導長孫衝道:“為父曾經對你說過,施恩於李沐,將他抓在手裡,試想有李沐在手,就能左右交通司,又何須去眼紅那一成股份?況且,一成股份五家分,長孫家能得多少?”
“再有就是,與那四家分利,無異於與虎謀皮,你邀宴交好李沐沒錯,最大的錯誤在於不該將精力花在幫那四家圖謀股份上,你這是成全了那四家,卻將自己身先士卒,當了他們手中的刀。”
長孫無忌娓娓道來,耐心地解釋給長孫衝聽,處理這事其中的奧妙所在。
長孫衝本是聰慧之人,聽了之後連連點頭道:“父親說的是正理,孩兒一定謹記於心。”
長孫無忌揮揮手道:“不早了,回去睡吧。”
長孫衝欲言又止。
“還有事?”
“父親不是說要施恩於李沐嗎?今日他砸傷四皇子,恐怕必被皇上怪罪,父親如果進宮為他說項,不正好是施恩的好機會嗎?”
長孫無忌點點頭道:“你能這樣想,也算是有些長進,不過為父卻不打算現在進宮為他說項,你可知為何?”
長孫衝細想還是不解:“孩兒愚鈍。”
“皇上想來已經知道此事,或許正在生氣之時,如果為父現在就為李沐說項,對為父不是好事,對李沐也不是好事。為君之道,怕得就是臣子交構,為父急喉喉地去替李沐求情,在皇上看來,豈能不知道我要施恩於李沐?更會懷疑為父用心。”
長孫衝恍然,可一想又問道:“那父親打算冷眼旁觀?”
長孫無忌擼了擼頜下短須,思忖道:“對。至少要等皇上做出了處罰李沐的決定,我再進諫不遲,如此既能保下李沐,也能讓皇上不對我起疑心。更重要的是,可以看看李沐在皇上的心中,恩寵到何種程度。這件事就是最好的試金石。”
長孫衝聞言,對父親的城府佩服得無以複加,他笑道:“父親說得至理,孩兒受教了。”
長孫衝突然想起李沐讓他帶的東西,忙對長孫無忌道:“說來奇怪,方才告別時,李沐請孩兒帶來一箱東西,說是送父親的禮物,請孩兒代為轉交。”
長孫無忌聽了,一蹩眉頭,心中疑惑,難道是李沐知道要被皇上處罰,向自己求援?
如果是這樣,那自己剛決定不立即去為他說情,豈不是會令他心寒?
長孫無忌自然不是會輕易改變主意的人,他對長孫衝道:“不必理會。”
長孫衝應道:“是。”
說完,便轉身退了出去。
長孫無忌突然心中一動,道:“且慢。”
“你可知道,李沐所送箱子裡是何物?”
長孫衝回身答道:“孩兒尚未打開看過。”
長孫無忌思索起來,李沐只是個十歲孩子,不會有象自己這樣的城府。
按長孫衝所說,這箱禮物是分手時給的,那就是說李沐赴宴之前就已經準備好了的。
既然在赴宴前就已經準備了的,就不可能是因為想要讓自己去皇上那求情的用意。
因為誰也無法預料李泰會突然到來,引起糾紛。
這樣一想,長孫無忌便對李沐的禮物有了興趣。
長孫無忌想了想道:“速令人拿到書房來。”
“是。”
一會兒,長孫衝領人抬一隻木箱進來。
讓仆人退下之後,長孫無忌打量起這箱子。
這是一隻普通的木箱,還是新打造的,材料也普通,樣子也不怎樣,一看就是臨時打造的。
根本不值什麽錢,就算值錢,也不會放在長孫無忌的眼裡。
長孫無忌感興趣的是裡面究竟是什麽東西?會讓李沐一早就準備好送給自己。
長孫無忌向長孫衝施了個眼色,示意他打開箱子。
長孫衝將箱子打開之後,二人就立馬傻眼了。
倒不是箱子裡面裝滿了什麽值錢的金銀財寶,而是裡面只是並排放了三件鐵器。
一把橫刀、一塊鋤頭鐵,和一塊用是犁尖的鐵片。
那橫刀竟連刀鞘都沒有,光禿禿地躺在乾草堆裡,唯一惹眼的就是此刀閃亮的光澤。
長孫無忌二人相顧無語,這“魯縣男”還真不是一般的混不吝,你就算囊中羞澀,送些時應水果、點心就是了,送這麽幾件鐵器算什麽?
長孫衝勸道:“父親,這些東西不如讓交給下人處理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