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仲業的日子是越來越難過了。
自從李沐與李世民在房玄齡府中達成一致之後。
本應南下的李道宗部並沒有返回長安,而是繼續東進,平定各州叛亂。
而囤兵於揚州的駐軍也沿淮水西進。
最初叛亂的十一州基本都在山南東道東部和河南道南部。
這是因為,黃河以北各州,皆是五姓世家的勢力范圍。
梁仲業麾下十一兄弟,在那些州的號召力不夠。
而江南被李沐牢牢控制,更是沒有可能會聽從梁仲業的號令。
所以,梁仲業只能選擇在黃河以南、長江以北的各州發動叛亂。
梁仲業其實不想背棄李沐。
他絕不會僅僅是因為長孫無忌的威脅,而背棄自己奮鬥十余年的理想。
梁仲業是十三兄弟之中為數不多讀書識字之人。
這也是常玉留下梁仲業一起守護幼年李沐的原因所在。
梁仲業能分辨出長孫無忌的許諾不過是在敷衍自己。
之所以與長孫無忌狼狽為奸。
梁仲業最大的目的還是逼迫李沐造反。
在他心中,李沐這些年的蟄伏是多余的,是李沐苟且偷生,不思進取。
更甚至是李沐認賊作父,忘記了先太子的血仇。
以李沐的名義在十一州掀起造反潮,在梁仲業看來,李沐就是有千張嘴也說不清楚了。
這樣,李沐一旦被迫起兵,那麽自己做為起事的首創。
李沐不得不依仗自己,從而使得自己所做的一切不規之事,都可以被置之不理。
而長安的妾侍和兒子,已經不在梁仲業的考慮之內。
所以,準確的說,梁仲業並非受迫於長孫無忌,而是各有所圖,狼狽為奸,一拍即合罷了。
可他萬萬沒有想到,李沐會孤身入長安。
更沒想到李世民為因此而相信李沐,不但收回了之前的旨意為李沐平反,更委任了李沐安西道行軍大總管之職。
如此一來,十一州之後,響應的十三州叛亂迅速傳檄而定。
李道宗大軍和揚州所囤大軍向自己領導叛亂的十一州,進行了圍剿。
他所依仗的無非是十一兄弟十余年在各州暗中招募的死士罷了。
應對暗殺、破壞在行,可真正面對朝廷軍隊,那戰力就捉襟見肘了。
於是,沒多久就被漸漸被平息。
兄弟們不得不帶著殘部撤退會合在一起,以圖抱團取暖,勉強對抗朝廷的平亂大軍。
如今十一州僅剩許、陳、穎三州,依靠穎水之便利,苟延殘喘罷了。
部眾也從起事峰端時近十萬人,只剩下眼下二萬多人。
屋漏偏遇連夜雨。
敗亡已是時間問題,由此內部產生了不同的聲音。
讓梁仲業更是日子難過。
“二哥,你說,此次起事,是不是假傳了少主命令?”一個身材高大的漢子拍著桌子厲聲喝道,他儼然就是十五年前那個晚上,將繈褓中的李沐送於李英節撫養的“三弟”。
這漢子的話引起在座另外十人的一致附和,所有人的眼睛都盯著梁仲業。
梁仲業一時語塞,只能色厲內荏地衝高大漢子喝道:“老三,你這是何意?某與大哥輔佐少主十余年,為得就是替主公復仇,如今奉令起事,不就是達成你我心中所願嗎?”
這話確實有理,十三兄弟除了已經死去的常玉,誰不是為了復仇而苟活著。
梁仲業的話引得眾人一時黯然,唇亡齒寒啊。
可那被梁仲業稱呼為老三的高大漢子,不肯罷休,“既然二哥聲稱是為主公復仇,那為何起事這麽多天了,少主在江南實力雄厚,卻按兵不動,不與我等會合呢?不僅如此,少主還被朝廷委任為安西道行軍大總管,為朝廷抗擊突厥。難道少主會想不到突厥入侵,是分散朝廷實力的好機會嗎?”
這不得不說確實是個大破綻,起事十一州中,壽州離江南最近,相距不過八九百裡。
李沐只要率軍渡江,三日之內便可與叛軍會合。
可這麽長時間過去了,李沐卻無一絲反應,隨著響應的各州紛紛瓦解。
他們兄弟的本面目漸漸顯露在世人眼中。
十余年培植的勢力短短一月之間,便折損了大半。
這如何不令人心痛?
高大漢子的話,又一次引起眾人的怒火。
“老二,今天這事你必須與兄弟們說清楚,否則某便親自去趟杭州,向少主問個明白。”一個滿臉絡腮的漢子瞪眼喝道。
高大漢子助言道:“老五說得對,兄弟們十余年的心血一朝成空,若真是為少主犧牲也就罷了,若是你老二意圖不規,那就要恕某翻臉不認人了。”
其余等人一陣吵雜, 紛紛要求梁仲業給出一個令人信服的說法來。
梁仲業眼見事態就要失控,抓起身邊一隻杯子,奮力往外一擲。
“啪”地一聲,杯子四分五裂,碎音響起。
眾人短暫一愣,馬上又恢復到指責梁仲業的情景。
此時,突然有許多帶甲士兵衝了進來。
將除梁仲業外的十一人全部圍了起來。
眾人大驚。
高大漢子指著梁仲業厲聲吼道:“梁仲業,你這是要做什麽?”
那滿臉絡腮的漢子怒道:“梁仲業,你還想殺了我等不成?”
梁仲業眯起眼睛,眼神中閃著一道凶光。
“既然問到了,某也不瞞各位。少主性格懦弱,自長安起便認賊作父,某和大哥屢次苦勸,少主皆不為所動,以致錯失數次起事良機,直至大哥被長孫老賊所害。”
說到這,梁仲業眼含熱淚,“各位兄弟,某有心輔佐少主,可這麽多年了,少主完全有能力替主公復仇,卻因貪圖安逸、富貴,遲遲不肯舉事。無奈之下,我只能選擇出此下策,用意無非是逼少主返回正途,並無其它。”
所有人都面面相覷,梁仲業的話其實是符合大多數人的想法的。
他們對李沐的蟄伏都有怨言,只是顧忌到李沐畢竟是少主,將不滿埋在心中罷了。
所以,聽了梁仲業近乎哭訴之後,都唉聲歎氣,垂下頭來,不再言詞劇烈地指責梁仲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