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兵種!”張彥升眼光熾熱,再看看盧四時,也是差不多的感覺。
要知道商團軍開始只是純粹的步兵,少量遊騎,後來出現銃騎兵,然後出現炮兵和槍騎兵,再下來是獵騎兵,每個新兵種的出現都證明了張瀚的奇思妙想是多麽有用,對敵人的限制和打擊又是多麽厲害。
“我料想對東虜一戰不順利,大人必定會有所更張。”盧四也是難掩興奮,搓手道:“要是能被選進去就好了。”
“你不是向來以槍騎兵身份自豪的麽。”張彥升刺了盧四一句。
“你懂什麽。”盧四冷眼道:“新兵種打仗機會要大的多,軍司總要想辦法試驗兵種配合和威力,槍騎兵最近的任務就是看守套部蒙古,北虜還有什麽好打的?一群廢物點心,殺他們,老子都嫌髒了手!”
二十不到的青年,此時英銳之氣盡顯,一股子凌厲的殺氣和囂張的話語配合起來,果然是霸氣盡顯。
“混蛋,你們槍騎兵太狂了!”
“哈哈,老子就是這麽狂,因為老子狂有狂的資本!”
日常爭吵果然又開始,兩個後生騎馬並肩互相怒懟著對方,但彼此的交情,卻是在這樣的互相貶損之中,慢慢的越來越深,越來越濃。
……
張瀚面前突然有一隻黃羊奔竄而過,緊跟著便是數十上百隻的羊群在他面前跑了過去,場面異常壯觀。
深過人膝的草從已經有一些枯黃,不過距離真正的秋冬時還有一些時日,但從現在開始已經要準備過冬,蒙古各部落的壯年男子已經在拚命打草,儲存乾草給牧畜在冬季食用,在春天轉場之前也要有充足的草料,否則的話大量的牧畜挨不過漫漫寒冬和食物相對還很少的春季。
只有到了暮春和盛夏到初秋,這一段時間牧人們可以不必太辛勞,但牧畜要想長的肥壯,一天最少吃十幾二十個小時,連睡覺都得不停的反芻,主食是青草的話,營養成份畢竟很小,得靠大量的進食來獲取能量,一大片草場看著很大,大片的牧群吃上幾天也就禿的差不多了,這時牧人就得帶著牧群轉場,去更茂盛的草場帶著牧群進食。所以一個北虜的小部落,丁口幾千人,但地盤就得方圓幾近千裡,原因便在於此,草場小了養不肥牧畜就得挨餓,這幾千年下來,草原上的人們除了得南下搶農耕民族外,自己爭草場動刀動槍的時候其實更多。
眼前這一片草場確實是可惜浪費了,不僅無有牧群來轉場,連獵物都沒有人打。
張瀚搖頭一笑,說道:“銃騎兵那幫小子都是死的不成,這裡大片大片的黃羊群沒有人來打嗎?”
這一片地方是梁興主持的行軍司負責,張瀚要往廢中都來,梁興便是從尚義堡趕過來陪同。聽到張瀚的話,梁興笑道:“大人,這事我清楚,不是他們不打,是羊群太多了。這些日子,算來已經打了六七千頭羊,除了吃掉的,剩下的已經風乾熏烤醃製,各種法門都用上了,我下令給漠北行軍司那邊送五千頭過去,那邊距離遠,軍司補給壓力大,後勤成本也太高,有這幾千頭羊,要給財政上省不少錢……”
梁興說著,正巧看到隨員中有田季堂,當下咧嘴笑道:“老田,我說的怎樣?”
田季堂拱手笑道:“若行軍司政事官們都象梁政事這樣精打細算,可就沒有我老田什麽事了。”
梁興聞言大笑起來,對田季堂的誇讚,倒也是坦然受了。
張瀚也讚道:“尚義行軍司做的不錯,別的行軍司隻想節流,倒是梁興想著要開源,很好。”
梁興得此一讚,臉上真的放出光來。
近來梁興心情極佳,王長福栽了!
真正的對手就隻此一個,倒不是梁興一心想著老王倒霉,只是軍中資歷和人脈也就只有王長福能和他比,在梁興和很多人心裡,張瀚將來一定會自立一國,到時候大封功臣,文臣第一可能是李慎明,也可能是孫敬亭,反正左右就是這倆,孔敏行李東學莫宗通等人也不差,不過文臣體系和武官不同,武官中只能王長福對梁興有威脅,將來就算大夥兒封爵,到底誰上誰下?誰排第一?這個第一,梁興當然想爭,張瀚是仁德底子,寬厚性子,這一點大夥都知道,雖然法度嚴謹,犯了法的就不講情面,但只要不犯法,跟著張瀚長保富貴還是有把握的,既然如此,為何不爭一爭?大明太祖年間,武臣第一就是徐達,到現在徐家還是兩國公一南一北,哪家勳貴能和徐家相比?
所以該爭就得爭,不能放棄就絕不放棄!
張瀚沒理會自己部下的這些小心思,只要在尺度之內,良性竟爭總比強壓著叫他們互相使絆子強……這一點是底線,也是早就言明再三了的。
一個團體新興之時就是有這樣的好處,雖有竟爭,傾軋,但好歹是奔上走,一旦到了王朝末世,那就什麽歪的斜的都有了,古今中外,概莫能外。
“偉哉!”
往前不多遠,果然見到一大片廢棄的陳舊建築,饒是張瀚向來鄙視北虜和故元,也是忍不住讚歎了一聲。
這個舊中都的來歷十分出奇,要詳細的說夠扯一大篇文章,總之就是因元武宗而興,又因元武宗逝世而罷,由於存在的時間太短,幾乎沒有太大的存在感,甚至到幾百年後,後人還曾經因為這個舊中都是否確有其事而打過不少筆墨官司。一直到確切的發現了舊中都遺址,這座故元廢都才算正式走入人們的眼簾。
簡而言之,故元的統治中心是從草原南移的,蒙古汗位從成吉思汗到忽必烈,中間的一大轉折就是阿裡不哥與忽必烈爭位。與中國人理解的不同,忽必烈雖然是贏家,但在蒙古貴族中卻鮮少獲得承認,其依靠漢軍為主力擊敗了阿裡不哥的蒙古軍,得位根本不正,忽必烈繼承汗位後,龐大的蒙古帝國正式分裂,以前雖然各自為政,但各地的蒙古汗都承認草原上的大汗才是共主,蒙哥死後,忽必烈爭位成功,其後果就是蒙古帝國四分五裂,而忽必烈的根基並不在草原而在北方漢地,其遷都到大都,也就是後來的北京也正因如此。
到元武宗時,蒙古人壓根不曾漢化成功,由於對漢人的強行壓製導致帝國根基不穩,高層之間互鬥不息,朝局十分混亂,武宗因此修築中都,以為退身之所,這便是這座中都城的由來。
和林,中都,上都,大都,串成一線,中都其地在後世張北縣區域,從張家口過邊牆一直北上,經行百五十裡之外就是中都遺址所在,其地已經深入草原,四處是完全的草原風貌,沿途風光十分漂亮,奪人心魄,著名的草原天路就在其間,其東野狐嶺,其西樺皮嶺,都是風景絕佳之所。
張瀚也是為眼前的大工程所打動,光是台基就有數裡方廣,一個宮殿區的面積就與青城相仿,高大的台基經不起歲月侵蝕已經破損不堪,但大片石料鋪成的宮殿甬道尚且完好,由於工藝精良,野草不能在其中而生,甬道被風一刮,居然還是潔白如玉,三層高的平台之上矗立著高大的主殿,其後的殿宇群落也十分寬廣高大,殿宇群外是宮城城牆,已經多半頹敗,然後是闊大的皇城區和外城區,外城區還有不少蒙古包的遺址,從這一點來說就與純粹的漢人城池有所不同。
軍營區就設在外城與皇城的交界,有不少完全的房舍和打好的井,疏浚之後可以使用,當初故元修築此城可是追求盡善盡美,也算什麽都考慮到了。
張瀚讚過之後,也是頗有感慨:“故元之時,北虜也算強盛一時,疆域大,搜刮的狠,方能在此草原腹地修築這般雄偉壯闊的大城。”
一旁的李慎明頗為意動的道:“文瀾看是否能修複此地呢?我看此城距離正中,東西南北俱是最中間的位置,怪不得故元時稱為中都,相比較而言,青城就失色很多了!”
張瀚也是有些心動,青城畢竟是名義上土默特人的汗都,新立的順義王也要在青城繼承汗位,現在正和幾個大喇嘛商議新汗的尊號,如果可能的話,修複此城,以此城為草原之基,似乎也未嘗不可。
四周的人都沒出聲, 這是大議題,也是一個大動向,也就是李慎明可以當面提出來。
張瀚掃了眼四周,果見各人都是目光灼灼,特別是梁興,更是一副熱衷模樣。
以張瀚佔地之廣,擁眾之多,比名義上的順義王可是要強多了,稱帝還差點意思,稱王則軟硬實力都夠了,佔據故元舊都,號令整個草原,豈不名正言順?
這確實是個不小的誘惑……張瀚有現代人的靈魂,但從來不覺得自己稱王稱帝有什麽問題,不管別人的情操多以高貴,張瀚得承認自己到目前為止所有的努力多半還是為了自己和這個時代的家人,只有少數部是不忍神洲陸沉,文明傳承毀於一旦,這確實是一種責任感,但如果沒有改變自己命運和過好日子的企盼,光是有大義,張瀚不覺得自己可以一直這麽辛苦的做下去。
可能會真有道德完人,但張瀚絕不認為自己會替別人做出什麽犧牲。
不過麽……張瀚指著眼前眾人,笑罵道:“一個個都瘋迷了是不是,也不想想現在是不是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