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他這麽一說,各人倒是清醒過來,梁興由衷的道:“咱們都經不住功名富貴的誘惑,這個時候反而大人最為清醒,難得,果然是英明天授。”
“別扯騷了。”張瀚高興的笑罵一句,說道:“各人隨我一起進宮殿看看。”
三百多年後的元中都已經幾乎只剩下斷壁殘垣,這個時候宮殿區卻還有相當多的殿宇保存是完好,當然,什麽漆畫裝飾是肯定沒有了,梁柱也被侵蝕的厲害,不少梁柱都快朽塌的樣子。中國式的宮殿多半以木製為主,好處是堂皇漂亮,省工省力,害處就是經不起歲月侵襲,這一點不象西方石築的古堡或是宮殿,幾百年下來跟沒事一樣。
順著長長的甬道走著,兩邊的千步廊已經朽壞的不成模樣了,再拾級而上,就是第一層的平台,地方很寬廣,每隔幾步就是一個排水孔,用上好的石料雕成獸首,一遇雨天雨水可以自這裡排出。
如果對元中都的大殿沒有直觀的感受,就想想北京城裡的三大殿就知道了……這裡的規模比雷劈燒毀後重修幾次的三大殿,還要輝煌闊大幾分。
“不錯,好地方啊……”張瀚進殿看了一圈,由於用料最好,三大殿的基乾保存完好,雖然一股子霉爛味道,但主體結構大體上還是完好的。
“嗯,果然利用得上……”李慎明還是沒有放棄此前的打算,不過他也知道現在不是時候,嘀咕一句後又轉頭看田季堂,說道:“老田,銀子什麽時候能湊手?”
田季堂道:“台灣那邊保證年底再送四十萬來,還有我們在北方的布局也有新業務要開展,算來一年能多賺二三十萬,如果在南方推廣順利,還要多賺不少。加上布匹明年能出百萬匹,還有銅礦多出來的收益,如果不擴軍的話,明年的日子還是很好過的……不過這大殿和宮城皇城外城要修,可不是十萬八萬修得起來,最少得動員三五萬民夫輜兵,備齊各種材料,修上半年一年才象個樣子,你算算得多少銀子。”
李慎明沉著臉不出聲了,修這種大城和宮室都是王朝國力盛時才有的精力財力,象朱棣當年修北京城,幾十萬上百萬的民夫工匠修了十九年才大體完成,其後又花費多年功夫慢慢修葺,到仁宗年間朝廷還考慮過再遷回南京,可想而知蓋出這種規模的都城要費多少功夫和財力了。
張瀚和李慎明還罷了,梁興幾個卻是擠眉弄眼起來,看來對田季堂的話很是上心。
軍司今年收入連販賣俘虜的牛羊達到了五百萬以上,加上各種意外增收之後收入到了六百五十萬左右,這樣一來,虧空只有不到五十萬,隨便騰挪一下也過去了。到明年,牛羊是賣的差不多了,但由於台灣那邊的收入大幅度增加,海貿收入也在增長,主要是少了顏思齊這麽一個竟爭者,一年收入加好幾十萬是肯定沒問題的,台灣那邊的平安狀收入,明年預計也有一百萬以上,這一筆銀子算是軍司收入增加,全部運到北方,加上銅礦收入,布匹收入的增加也是百萬以上,還有另外一些開源收入,明年的收入預計還是六百五十萬或是更多,這樣的話幾乎沒有虧空,而明年可以結束到買賣城的大工程,又是省下好幾十萬兩一年的開銷,可以說,明年只要不再搞跨越式的大擴軍,也不打大仗,可能會有小虧空,甚至會有節余。
梁興等人想起這事只是激動和高興,田季堂卻是有點要淚流滿面的感覺……好幾年了,打從前年大擴軍開始就沒有消停過,打仗是有收益,而且是天大的好處,可大擴軍後打大仗,這銀子可就真的如水般的流走了,自己這個管財務的,按照張瀚教導的記帳法來記帳,到了年尾就是大片的紅色赤字,這心裡的滋味也就只有自己明白。
“可千萬別擴軍,也別打仗了……”田季堂在心裡發狠道:“寧願修這中都城,反正明年輜兵民夫要是沒事幹了也得給他們找事做。”
“明年要把防線修到獨石口外到野狐嶺一線,”仿佛聽到田季堂的心聲,張瀚站在殿門口,展望著一望無際的草原,心懷大暢一臉笑容的道:“野狐嶺我還沒去過呢,也算赫赫有名的地方,金兵五十萬被蒙古人盡殲於此,聽說百年之後逢陰雨雷暴天氣還能聽到人的哭聲,太慘了。”
李慎明無所謂的道:“多半是鄉間的野狐之談,當不得準的。不過從地理來說,青城到中都,再到野狐嶺,再到察罕浩特和白城,再是科爾沁部,咱們只要把要緊的點給佔了,草原這盤棋的面也就有了,何謂點,無非就是那幾個重要的地方。”
張瀚轉頭對李貴道:“考考你,說說除去漠北之外,控扼草原最要緊的幾處地方是哪裡?”
李貴笑道:“這個屬下還真知道,衛拉特和羌藏勢力不說,要控制蒙古,最要緊的無非是三處地方,其實也是太祖高皇帝在洪武年間的布置,最為精妙。東邊,降伏朵顏三衛,以大寧為核心,控制三衛則遼東和奴兒乾都司無事,在當時的北京,現在的京師正北方向,則是以開平衛為主,開平也是舊元上都,北元四都,和林,中都,上都,大都,都是要緊地方,開平衛一設,就把舊大都,當時的北平現在的京師給拱衛起來了,包括張家口紫荊關都給保護起來了,西邊則在黃河地勢高處建東勝衛,東勝衛城建於要害地方,足可控制河套和限制土默特和套部等北虜諸部,然而從太宗皇帝靖難時起,先遷寧王與遼王諸王,棄奴兒乾都司,再棄大寧和令朵顏三衛自立,再棄開平衛,最後再棄東勝衛,這樣長城沿線就真的成了前線,京師其實也是前線,二百年來,京師已經被圍了幾次了?從後方基地之一變成前線,弄成了天子守國門的尷尬境地,老實說,太宗文皇帝雖然也是一代雄主,但論起真正的韜略來,比太祖高皇帝差的遠哩。”
張瀚用讚賞的眼光看了一眼李貴,點頭讚道:“說的不錯,已經得其中三味,看來你可以直追夏希平。”
李貴窘道:“其實這些事,一半是屬下自己看史書和地圖思索,一半也是和希平聊天時得到的提點。”
夏希平擅長思索考慮,在大的策略上屢有建言,張瀚對夏希平也是極為滿意的,相比已經三十多歲的李慎明和孫敬亭,二十來歲的夏希平是小字輩,相差十來年呢,算是第二梯隊裡張瀚最滿意的一個了。
“那你說說。”張瀚叫人搬來一把椅子,軍方大佬和隨員們分列兩邊,張瀚對李貴笑道:“既然你是和夏希平商討了不少東西,今天索性叫你一次賣弄個夠。說說看,林丹汗西遷,咱們和東虜也動過手了,底下的大戰略應該怎麽走。你也不要緊張,說錯了也是不打緊的。”
“是……”李貴咽了口唾沫,當著這麽多大佬叫他侃侃而言,說不緊張也是假的,軍事侍從官這個差事果然不好乾,不過乾好了前程也是大好,張世雄這個營指揮已經兼了大隊指揮,再往上就是團指揮,有幾個軍官能升遷這麽快的?和裕升輜兵和戰兵加上軍司軍校體系有十幾萬人,真正的實力和兵力都抵得上大明九邊好幾個軍鎮,又是新興團體,大夥兒都是一心向上,想在這個體系裡冒頭,可完全沒有想象的那般容易啊。
當下按捺住各種心思,李貴侃侃道:“既然軍司明確了林丹汗定然西遷,而察哈爾部又戰力孱弱,不足為患,我想下面應該分幾步走。”
“哦,這個開頭不錯。”張瀚笑謂諸人道:“你們也仔細聽著。”
梁興笑呵呵的不言語,反正隻當是湊趣,朵兒有腮幫子咬了咬,臉上卻也做出興致很高的表情……他頭上還頂著雷呢,可不敢在這個時候弄張瀚不高興,就算心裡感覺李貴不過是在紙上談兵,臉上可是露出一副沉思的表情。
“第一步是穩固和確定咱們的邊界防線在哪,把底線確定好,這個底線怎麽定,得看軍司的後勤能力和財力物力的支撐,要是財力充足物力足夠,不妨前推些,要不然的話,北到安固裡淖,中到野狐嶺,南到開平衛,獨石口,這條線用來防禦正好,可以當成我們兩到三年內在草原上東線的防線。”
這一下連朵兒也輕輕點頭了, 不管怎樣李貴確實是參謀人員中的高級人才,這個東線確定的位置還是很正確的,從後勤到防禦點的確定都很合適。
“確定東線只是把自己的腳步立穩了,下一步就是要確定,咱們對察哈爾,到底是怎麽個章程?”
任敬聞言道:“這還要想?對林丹汗這頭餓狼,就是一個辦法:打!”
“團指揮說的不錯……”李貴只是一個營級參謀身份的侍從武官,和任敬這樣的軍方大佬差著好多層,當下也不急著反駁,先是笑著應了一聲,並沒有因為張瀚點名發言的驕狂。
任敬點點頭,說道:“我插話不對,你繼續說。”
李貴微笑著道:“指揮說的是不錯,打是唯一選項,但怎麽打,是小打還是大打,是守備為主,還是主動出擊,直接揮師東向,直接滅了左翼蒙古?”
眾人這時均露出深思之色,張瀚笑罵道:“李貴你別賣關子,趕緊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