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離火山爆發還有最後五十天。
沈教授今天到地方了,他們一路上還算太平,因為伊利斯王國現在還沒有正式的表明立場,所以他們這支隊伍在南下的過程中,並沒有遭遇到多少阻撓。在連續趕了九天的路之後,他回到了傳送點所在的山洞。
“聽搜救隊說,你們現在聽順的,現在三萬多人了?”
“恐怕快四萬了,”說話的時候,吳小清正站在城門的上的瞭望塔,在他腳底下,一條巨大的人流正從城外向著城門湧入,通過望遠鏡,還能清楚的看到,地平線上正在有更多的人出現,匯聚到這條人流當中來,“比我們想象的還要快。”
從城裡開始開餅棚到現在,也就過去了一個多星期,吳小清本以為在這個中世紀時代,消息傳播的速度非常之慢,他們發餅的事情起碼也要半個多月才會有動靜。但事實證明,在這個絕大多數人都吃不飽的時代,有一個地方可以免費吃餅這種事情,對絕大多數人產生的吸引力,是難以想象的。
“沈教授,這次玻璃彈珠就別帶了,我們上次帶過來太多了,商人們不認了,”吳小清道,“珍珠什麽的也沒用,就鏡子、打火機……嗯,還有藥,這些東西都很貴。”
“知道了,這些搜救隊都說過了,”沈長文道,“你們個人還要不要帶什麽東西?這次我們帶的馬很多,可以多運點過去。”
“你等等,我問問他們。”
吳小清打開對講機:“沈教授到了傳送點了,你們要帶什麽東西沒?許言,王有全?”
許言很快就有了回答:“多帶幾個手搖發電機,我們電不夠用。”
王有全:“把我工資給我老婆,讓她給我裝點茶葉帶過來。”
吳小清轉達了這些需求,最後他有些不確定的問道:“是不是等你回來,我們就要出發去打仗了?”
“是這個意思,”沈長文道,“但我們不用上戰場,沒什麽危險。”
“是不是你還要買武器過來,”吳小清聽搜救隊提到過這事,但他那時候沒有細說,“是買機槍那種嗎?”
“不是……”沈長文說,“買了也不適合我們用,隻買一點*,別擔心,搜救隊都說過了,這個伊利斯的近衛軍本來就算得上是這個時代的強軍了,野戰完全不怕任何人。”
“強個鬼。”吳小清忍不住就吐槽了,本來他和國王在聊天的時候,也很好奇這個國王,經常自誇的近衛軍有多麽厲害,但是等許言真的去近距離接觸這些所謂的“精銳”,帶回來錄音,讓吳小清聽完之後,他對這個時代“精銳”這個概念徹底的無語了。
所謂的精銳,這些部隊完全沒有成熟的指揮體系,戰場上,軍官命令號手一吹號角,大家就衝——然後然後就看老天爺了。
所謂的精銳,只有最核心的,不到一千人才有戰馬和刀劍,其他相當一部分平時就在伊利斯王城周邊種地,等打仗的時候,每個人領一根長矛,身上套兩塊皮子——這些人往往還是戰場上的主力兵種。
所謂的精銳,在吳小清第一次給大家發雞蛋的時候,這些戰友們甚至可以為了一個雞蛋打的雞飛狗跳,軍官甚至在邊上拿著棍子抽都阻止不了混亂。
除此之外,整個軍隊裡,克扣軍餉,酗酒,賭博,嫖娼,強奸戰友——類似的事情幾乎是層出不窮。有時候吳小清簡直懷疑,這群人別說是上戰場殺敵了,能不鬧內訌,不被自己人弄死,就算是上帝保佑了。要他到時候把性命交到這些人渣的手裡,吳小清真的覺得毫無安全感。甚至可以說,這些人在吳小清眼裡,比之前的那些原始人還要讓人不放心。
“我考察過其他幾個王國的軍隊,真的,伊利斯的近衛軍,還算的很不錯的了。他們雖然酗酒、賭博加嫖娼,偶爾還會參與搶劫和強奸,但起碼他們是真的能打仗。這個時代大部分的軍隊,是這些壞習慣都有,但他們還不敢打仗,”沈長文歎了一口氣,“別總想著他們多麽爛,畢竟他們才是中世紀的水平。對了,問問那個國王,他要不要帶點什麽,我們得把這位爺哄好。”
“啊,還要給他帶東西?”
“當然,”沈長文說,“這種國王說不好聽一點,就是古代的暴君。心情的好的時候,什麽都可以給你,心情不好,說翻臉就翻臉。我們得想辦法把他哄好了。”
“可他自己什麽也不懂啊,”吳小清撓了撓頭,“他就是最喜歡吃東西……可吃的也帶不過去啊……要不給他帶兩包方便麵?他吃過兩次,還挺喜歡的。”
“你問問他,王有全在宮裡是嗎,讓他去問問,把對講機給國王,讓他和搜救隊說話。”
“行,你等一下啊。”
過了大概三分鍾左右,國王的聲音出現在了對講機當中,當他聽到搜救隊的回答時,驚訝的有些不知所措,雖然知道這些神使們的能力,可是隔著上千裡路和人說話,這種體驗對國王來說也是難以想象的。
“你們準備給我從天國帶回來禮物?”國王驚訝的簡直不敢相信,“隨便選?”
“是的,這樣,您用不著急著決定,我會給你列一個單子,讓你從中挑選,選好了告訴我就好。”
……
在伊利斯的國王因為能從天國挑選禮物,而激動的晚上睡不著覺的時候,伊利斯的平民們,也正經歷第一次生活模式的巨大轉變。
從封建時代跑步進入共產主義時代,這種體驗恐怕這些人沒有一個能夠完全的表述清楚。
但有一點是肯定的,所有人和他們的國王一樣,都興奮的晚上睡不著覺。
法姆是一位剛剛來到伊利斯王城兩天的外鄉人,今天他一共排了四次隊,吃到了四次甜餅,這四個餅的感覺,比他過去四十年的生活所有的甜蜜都要甜。
法姆是一位自由民,繼承了父親留下來的土地,也繼承了父親留給他的領主。在他過去的四十年人生中,絕大部分片段,就是跟麥子、豆子和雜草的鬥爭史。因為他分到的地不靠河,也沒有井,所以每當夏季來臨的時候,他的收成都會比別人差的很多,這就導致他最後能夠收獲,吃到嘴裡的,也少的可憐。
他爹曾是他們村最窮的農民,這個光榮的稱號很快也被他繼承了。但他沒有他爹命好,他爹好歹也能娶得起老婆,而他……
不,其實還是他命更好,起碼他爹這輩子,也吃不上他現在吃的甜餅。
法姆現在還記得,他第一次在來村裡的信使身上,看到的那張甜餅圖紙的模樣。
那金黃色的色澤,冉冉的熱氣,餅身上微微的隆起……即使是村裡最漂亮的女人,也沒有像那張圖一樣,能夠給法姆帶來這麽大的衝擊力。在確定信使說,伊利斯王城現在人人都能免費吃上甜餅之後,他就毅然決然的拋下了他那片怎麽也喂不飽自己的土地,帶上了準備夏末播種的種子,帶上了祖傳的一條棉被,隻身向著伊利斯王城出發了。
剛開始的時候,法姆還是很忐忑,他總是會想到自己來到城裡,發現這是一個騙局,而自己找不到活乾,最終餓死在城市的某個陰暗角落。但等他走出村裡,走出鎮裡,踏上通向王城的大道時,他的這種心情一下子全部消失了。
他看到了人群,無數的,像他一樣的,一無所有的人們,匯聚而成的一條人流。法姆感覺自己就像一滴水融入了大海……
一路上,所有人都在討論著甜餅,人群中有些人是曾經真正吃過的,當他們在描述甜餅的美味時,法姆能夠感覺到自己嘴裡不受控制的分泌著口水,他能聽到周圍的人喉嚨裡發出的吞咽聲音。
在法姆最終走到伊利斯的時候,他已經斷糧兩天了,人群中還有人比他餓的時間更久,但所有的人目光中都是炯炯有神,尤其是在城門口排隊接受檢查的時候, 他們都能直接的聞到從城裡傳來的甜香味,那香味就像一根看不見的繩子,牽動著隊伍中所有人的神經。
檢查,通過,排隊……在隊伍緩緩向著餅棚,一點一點挪動的時候,法姆心裡還有一種強烈的不真實感。就這麽簡單,就可以吃到餅了?他就站在這裡,什麽也不乾,就能吃到餅了?
這種感覺一直持續到,當一張熱烘烘的,帶著滾燙溫度的餅塞到他手裡的時候,他才猛然醒悟過來。
在這一瞬間,法姆感覺整個世界都消失了,剩下的唯有三樣東西:他胃裡的痙攣,他嘴裡的唾液,以及他手裡的餅。
當士兵們為他們排好隊,吹響哨子的一刹那,法姆還遲疑的看了周圍人一下,長期在鄉下的耕種生活,讓他有些不敢貿然吃不屬於自己的東西,即使這東西就在他手上,依然有一種潛意識的擔心。但等他發現,周圍所有人都開始張嘴猛吃的時候,法姆隻感覺自己腦袋裡一片空白。
法姆世界中的這三樣東西自然而然的結合成了一條簡單,也最強大的行為驅動鏈,徹底壓到了其他一切的存在。
剩下的事情法姆幾乎都記不起來了,怎麽吃的餅,怎麽回去繼續排的隊,他全不記得了……恍然這一切都是一個甜蜜的美夢,現在,只有胃裡陌生的充實感,才提醒法姆,這一切都是現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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