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過午飯,下午兩點左右,搜救隊的全體成員在公司的宿舍開了個會。
任務暫時陷入了僵局,這是前面幾次任務都沒有出現過的情況——眼下的狀態,依靠他們的力量,顯然已經沒有辦法再繼續推動下去。
“聯邦已經對我們宣戰了,”搜救隊總結了一下現在的情況,“只要我們的搜救船出現在他們的視野中,他們就會朝我們攻擊,同時他們也開始了無線信息管制,禁止任何人跟我們產生聯系……在戰爭態勢產生變化之前,局勢不可能出現什麽對我們有利的變化。”
“他們還要多久打?”老實說,沈長文有些看不懂這兩個文明之間的戰爭,本來在他想來,兩個這麽高科技文明的戰爭,應該和地球人想象中的核戰爭一樣,爆發起來是迅速而猛烈的……可從他們到的這段時間看來,雙方更多的時間其實就是什麽都不乾,彼此靜坐,“這樣看起來,似乎更類似一戰的塹壕戰……”
“按理說太空軍有優勢的一方應該可以迅速擴大戰果啊……”吳小清跟沈長文的態度是一致的,“哪怕是劣勢方……組建一支艦隊直接突襲對方的主要星球。以他們那麽巨大的攻擊艦,火力可想而知,要是全部攜帶核武器,能把整個星球炸幾遍吧。”
“沒那麽簡單的……”搜救隊提醒他們一個事實,“即使是我們的搜救船,在他們的星系內也不可能開太快……你們知道為什麽嗎?”
“碎片太多?”
“對,”搜集隊道,“任何文明對環境的影響能力都是巨大的……對於聯邦這種很早就跨入了太空時代的文明來說……任何飛行器在含有大量太空垃圾的環境中高速飛行,本質上都是在自殺。”
“那我們要幹什麽?”沈長文有了個想法,“是不是可以考慮選擇性的幫助智體……打開戰爭局面?”
“不行,”搜救隊立刻否決了,“我們絕對不能參與這場戰爭,一旦參與,行動成功的最後一點可能性也就沒有了。”
“難道還能指望這個聯邦會改變對我們的態度嗎?”
“很有可能,”搜救隊注意到了一個事實,“事實上這個聯邦政府的權力似乎沒有那麽大,你們之前也應該注意到了,他們內部的反對力量……很大,非常大。”
“簡直就是明目張膽了。”
沈長文和許言都對他們最後執行任務那次,見到的那些反對者印象深刻。
“要是地球上哪個國家有這麽龐大的反對者上街反對政府,公開使用武器攻擊還沒人處理的話……那個國家早就崩盤,進入無政府狀態了。”
“我們可以觀望……另外還有,”搜救隊停頓了一下,吳小清和沈長文他們立刻意識到他要說什麽了,“你們在他們文明中的數據複製……我相信極有可能會產生一些意料之外的作用。”
“他們……應該早就被抓住了吧。”吳小清看了一下時間,已經過去了整整72個小時,他們的飛船也沒有收到任何信號。
正常情況下他們的複製體如果脫離了危險,總是可以想辦法跟搜救船取得聯系的——無線電發射裝置對於這樣的文明來說絕對不難,整個星球上到處都是隨處可以在天上飛的車——飛行器裡面就自帶無線電,只要開出來一輛……
但事實是,直到現在,搜救船依然沒有收到任何信號。
“也有另外一種可能,就是他們暫時是安全的,只是躲了起來,”搜集隊說,“葉夫根尼那邊到現在依然沒有新的消息過來,說明聯邦暫時還沒有控制住他們……不然,智體肯定會有所行動的。”
下午一行人來到青藍谘詢,顏雁和陳舍過來迎接,吳小清和沈長文手裡都拿到了資料——下午已經安排好了一長串的谘詢會。
因為現在谘詢的對象越來越離散,幾乎都是散布在地球的各個角落,把他們全部集中到中國寧州來開會,不僅在成本上無法忍受,在時間上也沒辦法調和,所以現在很多的會議都采用了網上視頻會議的辦法。這在一定程度上方便了青藍谘詢的組織協調工作,但卻讓吳小清和沈長文他們這些需要參與會議的人變得更加吃力了。
原因很簡單,因為如果可以在網絡上開會,那就意味著沒有了會場的限制。——那就意味著不用發工資的員工,可以同時參與多個會議了。
現在吳小清和沈長文面前,每個人參加的視頻會議,都超過了三個。
當然,具體內容上的把關還是會由搜救隊來進行,但他們依然需要參與,並積極聽取會議內容——尤其是他們現在這種對任務茫然的狀態,急需要進入谘詢會這樣的討論氛圍,來尋找一些工作上的“靈感”。
吳小清分配到的三個會議主要分為三個議題,這些議題都是因為這次臨時的突發事故臨時增加的,第一個就是關於虛擬人格在技術倫理上可能產生的好處和危害,第二是關於聯邦現有政治體制的合理性以及缺陷,第三,是現在聯邦和智體之間現有軍事態勢的合理性解釋。
會議很快就開始了,因為與會者來自世界各國,所以會議使用的標準語言是英語。
吳小清以前的英語水平……幾乎等於0,但是經過這幾個月的學習,已經基本可以聽懂一些了,再加上搜救隊字幕的提示,正常參與會議的時候已經基本不存在太大的問題。
當然,如果中間需要吳小清發言的話,還是不能直接搞定——語言表達能力的形成是需要一個語言環境的,顯然吳小清現在並沒有一個適合鍛煉英語能力的環境。
於是,吳小清往往打字表達自己的意思。
三個會議分別用三個窗口在吳小清的電腦上顯示出來,因為搜救隊的緣故,所有會議都會同時開始——這樣最省時間。
“……如果虛擬化人格對意識功能的模擬已經達到了這樣的程度,幾乎可以說他們就是人類,另一種形式的人類……”
“這跟ai的概念不一樣,ai是我們用計算機技術模擬出一種了類似智慧體的思維程序,我們不需要管它到底是什麽原理,總之能表現出像智能的特質就可以……”
“現在地球上流行的一些ai程序概念,本質上都是進化算法的產物,我們當然知道這跟人類智慧產生的機理是截然不同的。”
“但是這種意識數據化,或者說,人格數據化,虛擬化的產物並不一樣,它應該是一種對我們大腦功能的全面模仿——這裡要請大家注意,大腦功能並不僅僅意味著智能,智能本身只是我們大腦功能的一部分。”
“我們可以接受一段ai告訴我們一個公式的計算結果,或者認識我們熟悉的事物,但……如果它也能做到跟我們人類一樣欣賞電影、文學或者音樂,甚至更有甚者,我可以想象,如果這種虛擬人格程序真的存在,在他看到一份食物之後,也會跟我們人類一樣產生食欲——哪怕他連消化系統都不存在。”
“更進一步說,如果這樣的人,生活在設定中那樣的虛擬環境,在環境完全擬真的情況下,他是分辨不出來自身的真實和虛假的。這就跟黑客帝國裡提到的設定一樣……”
吳小清聽得有點昏昏欲睡,這老外扯了半天全是資料上的話,他不得不用打字的方式插話發言:“教授,本次討論的重點應該更偏向虛擬人格可能產生的後果……而不是介紹虛擬人格技術本身。”
大概聽了十幾分鍾後,吳小清才算聽到了一些他認為有價值的東西:
“虛擬人格最大的問題,在我看來,也是一個比ai更嚴重,也更可怕的問題,那就是可複製化……”
“按照之前我們對虛擬人格的定義,可以認定它在數據的存儲方式上,應該是一段有限的,而且自閉的一段程序,就跟我們的大腦一樣。只要是有限而自閉,或者其他原因閉合的東西,那就必然可以在技術上無限的複製……”
“不管這個文明有多發達,只要達到無限這個程度,那就肯定沒辦法吃得消。剛才很多教授都提到這樣一個虛擬的人會害怕自己會是個複製體,在我看來恰恰相反,對於這種虛擬人格來說,他最應該害怕的,應該是周邊沒有跟他一樣的複製體。”
“在我看來,只要這樣的虛擬人格樣本足夠多,遲早會產生願意複製自己的人存在——如果他們彼此之間還能和諧共存的話,那這樣的虛擬人格的集合,幾乎就可以算作是一個社會團體了,甚至,數量繼續上升的話……”
“想象一下,也許一個人就可以成為一個國家,一個文明。”
“對於一個傳統的,原生的,由多人格組成的社會來說,這種單一人格組成的新型社會,就像隨時會爆發的病毒一樣……對原生社會將會造成巨大的危害。”
“就不說社會價值上可能的撕裂,單單說這些複製體需要消耗的能源——任何一個有限的文明,都不可能承受這種無限的複製。”
“所以,只要存在這樣的技術,就必定存在相應的限制,而相反,一旦這個限制被打開,整個文明就會立刻有崩解的風險,這就跟電腦組成的世界突然全部感染了電腦病毒一樣!”
第二個議題同樣也有不小的收獲。
“……設定中的這個聯邦文明毫無疑問,是一個已經達到了高度……不,應該說極度發達的超級文明,貴公司資料做的很細,我個人表示佩服,我注意到他們的語言中,工資、貨幣、待遇……這些詞匯,都是用於描述歷史的……”
“在資料中收錄的,他們所有的說話內容中,沒有任何人,在任何場合,提到過類似錢的概念。我們幾乎可以認定這樣一個事實,貨幣,在這個文明內部已經是一種被淘汰了的社會工具。”
“我們都知道, 對於一個社會來說,貨幣最大的功能是分配社會財富,財權的私有化不僅僅是社會秩序的重要保障,還是社會財富,個人貢獻,乃至社會生產的量化工具,如果失去了這種工具,那隻可能有兩種解釋。”
“第一,他們所有人都是聖人,沒有這樣的需求。這一點從資料中我們已經知道是不太成立的,他們非但不是聖人,社群之間還存在不小的矛盾。”
“第二,那就是他們有著比貨幣更有效率,更被所有人接受的分配方式。”
“從貴公司其他方面的設定來看,顯然更願意傾向於打造第二種設定……”
“那麽,我們可以進一步的想象,一個能夠精確分配社會需求的,不依靠貨幣的經濟體系,肯定不會跟地球上這種經濟體系一樣,每隔幾十年都來一點bug,目前對他們的語言學設定也並沒有發現類似經濟危機這樣的詞匯……”
“……那麽,這樣的體系顯然可以精確的計算到每個人的需求和意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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