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那夜詩文流傳開來，無數人手中的《三變詩集》又被加塞進了新的篇幅，青樓楚館上，也有了新的唱詞。

　　雖然已經是柳大才子的常規操作了，但或癡迷於詩詞，或喜好附庸風雅的人們依舊將之作為了最好的談資。

　　隨著詩詞的風靡，金風玉露堂的又一件產品展現在了世人面前。

　　這個時代不光是女子，便是許多自詡瀟灑風流的公子哥兒們，也是戴香囊，撲香粉的。

　　當夜香水試用，貨郎貨娘們給每位才子佳人的手腕和衣衫上都滴上了數滴香水，於是事情變得一發不可收拾……

　　不去說，第二日金風玉露坊的鋪子如何被人擠破了頭，以至於天機神捕，林虎爺等三人組親自出馬維持秩序。

　　不去說，幾大青樓的老鴇兒親自上門，希望能形成長期穩定的供應關系，但最終不知為何，只有定芳閣的耿媽媽拿到了每月十瓶的例額，而更有實力的天香樓等，卻被拒之門外。

　　也不去說，這小小的一瓶香水，居然要價整整十兩黃金，而即便這樣也總是無貨可買，在某些黑市中，價錢更是被炒高了數倍。

　　在這樣的背景下，永安醫學堂招考的消息受到了極大的關注，原因無他，隻為一個利字。

　　無論是誰，只要進了醫學堂，不但食宿全免，還能每年得到一瓶限量版的香水。

　　限量版為何物大家雖然不曾聽聞，但字面簡單，望文生義都知其絕不普通，只怕是比如今市面上已經流傳開來的數種香型的香水更加讓人陶醉癡迷?

　　於是無數才子佳人都按捺不住了，若說是黃白之物，那也罷了，忒地俗氣，但這香水可是雅物啊，得之也是雅事，自然動了心思，自個兒願意學醫也有閑暇的，便準備親自參加，自個兒無法前往的，也鼓動族中宿老，派出年輕的旁系子弟前去參考。

　　而這消息不但在士林之間流傳，也在市井之中不脛而走。

　　醫學堂招生對身份學識都沒有什麽要求，只需身家清白的慶國良家子，都能參與考試，唯一的要求便是年齡不得超過三十歲，這倒是沒有引起什麽異議，畢竟而立之年的男子拋妻棄子外出求學倒也不是沒有，只是那都是求功名的，學醫實在罕見。

　　對於清貧的百姓們來說，香水那樣奢侈之物是不敢享用的，但在如今，錢塘府裡，那小小的一瓶香水便是真金白銀，自己若是能得上一瓶，即便賣得賤些，那也是一筆不敢想象的財富。

　　當然也有一小部分人，他們並不是因為香水的獎勵而來，而是因為永安醫學院這塊招牌而來。

　　他們無一例外都是這幾個月在永安堂瞧過病的患者，親身體會到了女神醫醫術的精妙，受到了莫大的恩惠。如今有這樣一個跟著神醫學習岐黃之術的機會，其中一些人自然生出了向往之心。

　　總之，中秋之夜的余瀾在短短幾日內非但沒有平息下來，反而暗暗的醞釀出了更加巨大的暗濤，無數人的目光都聚集在城郊的一處山間園子，靜靜地等待著招考之日的來臨……

　　城外二十裡處的鳳凰山腰，錢塘棋院便坐落在此處。

　　然而半年前，一場驚世駭俗的棋藝較量，直接揭露出了錢塘棋院的種種黑幕，而後棋院被封，院正被收押，眾多國棋教習也都紛紛作了鳥獸散。

　　知府衙門將這園子沒收後便沒了動靜，按照常例，這樣的園子肯定是要折價售出去換回銀子，然後除去賠償受害者損失外，大部分錢財要收歸入庫的。

　　然而最終，這所園子到了秣陵郡王府手中。

　　有人說，這是郡王府低價截胡，從知府衙門手裡強買來的，也有人說，這是唐大儒仗著身份，用這園子抵了瑛州今年三成的賦稅，耍賴硬塞給郡王府的。

　　反正無論如何，如今這座園子，由郡王府賜交給了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小郎中，成為了新成立的永安醫學堂的校舍……

　　……

　　八月十九，醫學堂招考前一日，清晨微涼，初秋的露水打濕了早起行人的發梢。

　　從瑛州各地，一些行色匆匆的青年人，不斷向鳳凰山的方向匯聚。

　　錢塘城東的羅雨巷。

　　一個清瘦的年輕人挑著滿滿兩桶清水，吃力地進了一座低矮破舊的老屋，熟練地將水缸裝滿，又從懷中摸出兩個蒸餅，放在床邊的矮幾上。

　　一個瞎眼的老婦哆哆嗦嗦地支起身子，摸著年輕人的面孔，柔聲道:“孩兒，快去吧，別誤了報名的時辰，娘一個人沒問題的，左右都是老鄰裡了，會幫襯著的。”

　　那年輕人“咚”地跪了下來，衝著老婦重重磕下三個響頭，轉身離開……

　　……

　　三水鎮某處寬敞的府院。

　　一個虎頭虎腦的小胖墩靈活地從高牆裡翻了出來，一把明晃晃的事物從懷中滑出，插在地面上，居然是一把被擦得鋥亮的殺豬刀。

　　小胖墩連忙將它撿起，藏回了衣衫裡，回頭忘了一眼門臉上高懸的“張府”二字，不由地揮了揮拳頭:“老爹，我張大寶就是餓死在外邊，也不會接你的班，殺豬是不會殺的，這輩子也不會殺的！”

　　……

　　“小兔崽子！你別讓老子捉到，不然非得給你把屁股打開花不可！”

　　片刻之後，從高牆裡，響起了一個中年人憤怒的咆哮聲。

　　……

　　一座不知名的荒山，一座更不知名的破廟。

　　一個慈眉善目的老和尚，將一隻沉甸甸的包袱放置在一個小沙彌的背上。

　　“師父，我不想去了，我想留在你身邊……”小沙彌轉過頭，雙目微紅。

　　老和尚微笑著摸出一塊木牌，彎腰掛在了小沙彌的脖頸上，摸了摸他光溜溜的腦袋，道:“傻小子，你以為你一定能考得上麽，若是能考上，便是你塵緣未了，合該歷練一番，郡王府建這醫學堂是存了大善念的，你當盡力而為。”

　　老和尚頓了頓，又指著那塊木牌道:“那日我從後山將你撿來，繈褓中別無他物，只有這塊木牌，上面單單一個朱字，想必是你的姓氏……嗯……今日又是八月十九，以後你在塵世走動，便用朱八九這個名字吧。”

　　……

　　無數這樣的場景，這一日出現在了瑛州各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