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去山溝溝裡撲殺大蟲，這有屁的油水。

這附近的幾個山村，窮得簡直在丟富春縣的臉面，一家一戶的米缸都空落落的能跑老鼠，身上穿的布頭，拿來做抹布都嫌硌手。

而且山民魯鈍且剽悍，遠比縣城、府城裡的小市民難以拿捏，也比一般的泥腿子更難纏，基本上刮不出油皮。

至於那些大蟲，雖然虎皮什麽的還挺值錢，但全須全尾的，也不好裁剪，做手腳的余地不比賊髒那麽大。

總而言之，這幾名捕快對於張龍這頭兒是頗有怨氣的，對那不知道哪來的報官者，就更是不滿了。

“這麽說，幾位差爺是來這裡剿滅大蟲的?”柳風向林子裡望了望，好奇地問道，“不知可有收獲?”

“別提了，我等在林子裡兜了一個上午，水都沒喝上一口，大蟲卻連影子也沒見著！”

話雖這麽說，但為首的中年捕快臉上絲毫不見鬱悶之情，似乎對於老虎的蹤影根本無甚興趣，反而眼睛不停的向柳風等人身後的帳篷處瞟去。

從柳風口中，中年捕快等人知道了，眼前這群穿著統一藍衫的年輕人都是來自附近一個書院的學子，是來山間采風的。

柳風沒刻意提醫學堂的性質，因此捕快們便將之默認為了教授孔孟之道的書院。

學子采風這種事情倒是常見，九溪、東亭、西泠之類的書院詩社，常常有學子組織外出遊玩，狎妓泛舟，吟詩作歌，在青山碧波間，顯示自己的才情。

對於這種學子，捕快們一般是不敢招惹的，保不準裡頭就有什麽世家公子，文壇新星之類的硬茬子。

眼前這幫學生雖然看著衣著光鮮，但連個美姬都沒有，想來不會是什麽了不得的公子，捕快們便動了蹭吃蹭喝的心思。

柳風看在眼中也不點破，招招手讓學員們又鋪開一塊桌布，拿來一些簡單的吃食分給捕快們。

又讓人給每個民壯遞上了清水和吃食。

無論是捕快還是民壯們，看著柳風的神色都變得柔和了起來。

尤其是中年捕快，當那套源自後世，潔白細膩的瓷器，被裝上食物遞給自己的時候，他便發現自己恐怕犯了一個大錯誤。

無論是不鏽鋼杓子，還是普瓷做的碗碟，都算不上什麽奢華的工藝品，但在中年捕快看來，這些餐具恐怕不比，上回有幸在縣尉大人家中見到的那套物件差太多。

再看了看盤子中，有魚有肉，有不曾見過的糕點，甚至還有一小盅米釀，中年捕快心中更加認定了這群學子的不凡，慶幸自己方才不曾冒犯，言語中更加客氣。

“差爺，你可知前頭的陽平谷怎麽走，我剛才在這邊望了許久，也沒找到道路啊?”

按照底圖上，下了這個山坡便能進入陽平谷地界，但這整整一個斜坡外，都是刀削般的斷壁，長滿了蔥翠的山竹，完全尋不到道路。

正驚歎於豆豉魚肉的鮮美，米釀的甘甜可口，中年捕快聞言連忙放下吃食，恭敬地說道:“柳公子，折煞在下了，叫我陳力就行，實在當不得差爺的稱呼。”

他又指了指之前帶路的那個山民道:“這人喚作侯四，有個諢號叫鑽山猴，就是陽平谷人，對這一帶地形最是熟悉，還有這些漢子，都是我從谷中村子裡招募來的。柳公子你可以問問他們。”

稍差一些，是跟著稅官去鄉下田間，拔刀嚇唬嚇唬那些抗稅的泥腿子，這也是個不錯的差事。

再不濟，捉拿盜匪，圍剿山賊，這種差事雖然非常危險，但期間若是能漂沒一二，那也算是高風險高回報的事情。

但也經此而已了，

每每都只是雷聲大雨點小的武裝遊行一番，野兔獐子倒是沒少打，但大蟲的毛都沒撈到一根。也正因為這樣，近兩年山民也懶得上衙門呈報惡虎傷人的事情，捕快們也樂得清閑，絕口不提此事。

直到前陣子，老方遣人去報官，縣令老爺把皮球踢給了縣尉老爺，縣尉老爺又把皮球踢給了分管城西事物的張龍，張捕頭。

對於平頭百姓來說，皂吏們也是官老爺，捕快更是其中最威風的一種的。

但實際上，捕快的收入並不高，每月的例錢還不夠上趟花樓，不過他們來錢的路子可不少。

巡查街面，檢查店鋪，這些都是頂有油水的差事，按照地盤的繁華程度，由捕頭們分配。

錢玉利用自己副校長的身份， 強迫了一名來自山裡的學員，一同離開，去找溪水處理那條可憐的頸棱蛇去了。

小郡主因為覺得有趣便也跟了過去。

陳嬌嬌則是氣惱自己怕蛇，幫不上柳大哥的忙，為了克服恐懼，特意跟去了。

最終，張捕頭把這破事丟給了這幾個不是嫡系的倒霉捕快。

這件事確實是個苦差事，翻山越嶺不說，還沒什麽油水。

大蟲作惡，每年都會傷上幾條山戶或者行商的性命。

魯三不，魯老爺也知道人命關天的道理，因此每當有人報官，還是會打發幾個差人捕快過去探查一番。

說起來，主要還是錢玉這家夥，剛剛安置好帳篷，便嚷嚷著要吃蛇肉羹。

野生蛇肉雖然味道鮮美，但是寄生蟲很多，不洗刷乾淨，燒熟燒透，後果十分可怕。

好在誤會很快便解除了，柳風確認過捕快們的公文後，便讓學員們收起了哨棒。

說起來，這些捕快跑來鑽山溝溝，還是拜柳風所賜。

富春縣的西南崇山中有大蟲出沒，這是本地人都知道的事情。

如此，鐵牛自然也跟隨而去。

若非如此，光光他這黑粗硬一個人，讓一隻手，都能將這些捕快給輕松收拾掉。

一方是人多勢眾，手持哨棒的年輕人，一方是人數處於劣勢，但持有腰刀，鐵尺，獵叉的捕快和民壯。

兩方一樣的冷汗直流，一樣的雙股發顫，一樣的毫無章法。

真是旗鼓相當的對手，場面一時僵持下來，形成了菜雞互啄之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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