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鋒以比那些離弦的箭矢更快的速度穿刺了那個從後夾攻雪濃的刺客的心髒。
鮮血爆裂了開來。
獨孤一心以一個極其優雅的步伐閃過了爆開的鮮血,同時也躲過了那些勁射而來的箭矢,並且拔出了刀。
一氣呵成,完美的根本不像是第一次殺人。
但其實,這也的確不是獨孤一心第一次殺人,隻能說,這是他用刀以武道的手法,第一次殺人。
那是前所未有的體驗,獨孤一心能夠感覺到自己的肉體在無限地舒展,一種強橫的生命力在血管裡蔓延,他牢牢地握著手裡的刀,就像是握住了命運。
這是,真正的,活著的感覺。
“怎麽可能?!”
“為什麽會那麽快?”
“不是說他一點武功都不會嗎?”
與此同時,那些站在遠處射箭的人,都是被獨孤一心驟然表現出來的武功,以及,原本應該是一個他們囊中之物的獵物,忽然反客為主地徹底打破了他們的計劃的變故,給驚嚇住了。
措手不及。
這是比雪濃藏在尺八裡的那一刀更加可怕的一刀。
致命的一刀。
“獨孤公子不是說不會用刀嗎?”雪濃轉身看向獨孤一心,以及他手上的刀,刀上的血正在一滴一滴滴落下來。
“我的確不會啊。”獨孤一心笑了笑說。
對話到這裡就結束了。
因為更多的敵人,已經來了。
殺死獨孤一心和雪濃,是他們今夜必須要完成的任務。
所以不管填上多少人命,也要把他們留在這雪夜裡。
獨孤一心和雪濃背對而立,面對著從四面八方而來的敵人。
獨孤一心深深吸氣,之前都是雪濃在孤軍奮戰,所以他還不能感受這種殺戮場的氣息。
現在他自己真正站立在場中的時候,立刻就是完全不同的感覺了。
殺氣,從四面八方刺向他,仿佛置身於一個尖刺之籠中一樣。
不過好在的是,殺氣雖多,卻並不雜亂無章,或者說,讓獨孤一心毫無頭緒。
他能在漫天而來的殺氣裡,找到一個又一個的破綻。
並且隨著那些敵人在越來越接近,獨孤一心能夠感覺到的破綻也在越來越清晰。
終於,短兵相接了。
獨孤一心出刀,他終於第一次正面對敵了。
之前殺死的那個人,他算是偷襲,並不能算是對敵。
現在,刀對著刀,在出手的瞬間博弈,對峙,對決,才是真正的對敵。
在出手的瞬間,獨孤一心眼前的世界,轟然洞開。
轟然洞開的意思是,對手的每一個細節,出刀的角度,整個身形即將可能做出的動作,破綻,都被他看的清清楚楚,同時,時間好像變慢了無數倍一樣,他眼前的人就仿佛被放在了一副畫中,任由他觀賞。
他觀賞了很久,然後,落下了最驚豔的一筆。
一刀。
和獨孤一心正面交手的人,就已經人頭落地了。
獨孤一心立刻轉身,和另一個人交手。
他簡直就像是一條遊魚一樣,遊走在殺氣的海洋裡,沒有人可以抓住他。
他完全,就不像是一個之前根本就不會武功,連刀都不會握的人。
又斬殺一人,獨孤一心的眼角瞥到一個刺客正要從側面突襲他,他已經算好了一切,連怎麽下刀都想好了。
就在這時,一把樣式比一般的弧刀還要顯得孤戾,
鋒銳的弧刀從一個極其刁鑽的角度斬出,將那個意圖偷襲的刺客從肩膀開始直接一刀切開直斬到了腰身,孤戾的刀身合著疾射的血一起噴出,新鮮的血浸潤著霜色的刀刃,就像是一陣極寒的風,妖異而美麗。 “好美麗的刀,叫什麽名字?”獨孤一心看著這一陣風後面的雪濃,輕輕問。
“師走。”雪濃說完再度出刀,寒風再起。
師走。
獨孤一心默念著這個名字。
師走,是北海古語裡一年中最末一月的名字,也是一年中最冷的時候。
寒冷的刀,寒冷的名字。
“好刀。”獨孤一心也轉身出刀。
鏖戰在繼續。
獨孤一心不可避免地也開始受傷,哪怕他可以看到一幅幅靜止的等待著他去落筆的畫,但是經驗的差距,以及,實力的不足,還有,人力終究有時窮,讓他和雪濃的處境在越來越壞。
尤其是,雪濃的傷勢也在越來越重。
但同時,獨孤一心隨著他受傷,流血,他的感知卻在無限擴大,他已經能夠縱觀全場,或者說,是俯視全場。
俯視的意思,就是在天上看著整個大地。
獨孤一心雖然人在殺陣之中,可是他的感知,已經能讓他近乎於凌駕在所有人之上地俯視著所有人。
這是一種極為特殊的體驗,也是一種極其重要的體驗。
尤其是在……這種時候!
“再加把勁,他們快不行了!”最後的觀戰的刺客也是加入了戰團,他們也是看出了獨孤一心和雪濃的頹勢,要拚死一搏了。
雪濃再次斬殺了一人後,在擦身的瞬間,對獨孤一心說:“待會,往左邊,我攔住他們。”
“你自己怎麽辦?”獨孤一心這樣回問他。
雪濃沒有說話。
獨孤一心並不同意這個計劃,他有著自己的想法,尤其是,當他已經可以俯視整個大地以後。
“走。”雪濃橫刀,站住了一個缺口,示意獨孤一心突圍。
獨孤一心卻並沒有過去,他反而選擇了一個相反的方向。
那個方向,有著很多很多的敵人,他那一步過去,就是羊入虎口。
雪濃看著這一幕,完全不理解,其他的刺客看著這一幕,當然是覺得獨孤一心已經失去了理智,瘋了,在自尋死路,他們朝著獨孤一心一擁而上。
獨孤一心,落地,然後在那些刺客的刀鋒到達之前,他用刀尖一挑,挑起了一根絲線,牢牢地握在了手裡。
“低頭!”獨孤一心在最後一刻對著雪濃喊道。
下一刻,他整個人已經如同陀螺一般旋轉了起來。
驟然,大風聲起。
無數的哧啦撕拉噗嗤的肉體被急速切割,鮮血噴濺的聲音,在那一瞬間,乍起又乍落。
等到獨孤一心從旋轉中停下來,原本正要一擁而上的刺客們,已經變成了一地的碎屍塊。
就在剛剛那一瞬間,獨孤一心完成了對於全場的屠殺,用他手中的那一根,沾滿血肉的已經團成了一團的,絲線。
全場寂靜,窒息。
哪怕是沉穩到了極點的雪濃,在這個時候也都是陷入了絕對的沉默中。
“大繁天羅。”很久後,雪濃忽然說道。
“什麽?”獨孤一心看著他。
論起無名袖刀的使用,雪濃已經堪稱天下一等一的高手,他那在第二層蛛絲刀後,藏在尺八裡的第三層蛛絲刀,完全的天馬行空,天才之作,但是,這仍然不能稱作絕頂,真正的絕頂之作,乃是曾經青龍司中最天才的蛛絲刀使用者也是蛛絲刀的發明者夜幕深所創的,能夠在一瞬間斬殺刀陣中所有人的,大繁天羅。
夜幕深死了很多年了,大繁天羅也早就失傳。
可是就在剛才,獨孤一心,這個連蛛絲刀之前碰都沒有碰過一下的人,卻是在無意間使出了那失傳已久的絕技。
就在雪濃打算再說些什麽的時候,他整個人驟然而動,朝著獨孤一心,同時低聲喝道:“小心!”
只因,就在那一瞬間,獨孤一心腳旁的雪地突然開裂,一道快到了極點的人影無聲無息般刺出,直殺向獨孤一心。
不僅僅是雪濃有神之一手。
刺客也有。
這就是刺客的神之一手。
就在獨孤一心和雪濃都以為敵人已經全部死光,都是不由自主地放松了警惕的時候。
這個人殺了出來。
這個刺客,不知道是從什麽時候就藏在這片雪地裡的,也極其的隱忍,哪怕自己的夥伴全部都死了,也沒有貿然動手,他始終在等待,等待最佳的時機。
現在,他終於等到了。
所以這一刀,凶險到了極點。
雪濃哪怕反應再快,也根本來不及阻止了。
隻能靠獨孤一心自己。
獨孤一心看著這一刀,這一刀太突然了。
哪怕這個人在他的面前又變成了一幅畫,這也是一幅毫無破綻,無從下筆的畫了。
獨孤一心退無可退。
他唯一能夠做的選擇,他可以落筆的地方隻有一個。
以命搏命!
那把刀是朝著他的心髒來的,那麽他也隻能把刀刺進那個人的心髒裡,看看到底誰的命更大一點。
千鈞一發。
獨孤一心出刀。
雪落下。
血落下。
刀穿刺進了肉體裡。
“噗嗤――”完全是同一時刻。
雪濃趕到的時候,獨孤一心和那個刺客已經雙雙朝著地上倒去。
重重倒地。
在那一刻,獨孤一心覺得自己已經死了。
陰司的勾魂索已經套在了他的脖頸上。
然後,雪濃將他那半邊已經被拖進陰曹的身體拉了回來,他拔出了插在獨孤一心胸口的刀。
“咳――”獨孤一心重重地吐出一口氣,隨後是重重地呼吸,他拚命地呼吸。
那一刻的感覺太恐怖了,死的感覺,他拚命地吸氣,他要留在這個世間,他還有太多的事沒有做,他不想死。
“你的命很大。”雪濃開始替獨孤一心處理傷口,“刀幾乎是已經刺中心髒了,但最後還是貼這邊滑了過去,再差分毫,你就死了,這隻能說是,天都不讓你死。”
天都不讓我死嗎?
獨孤一心看著天,天上的那輪圓月。
恍惚間,他產生了一種極其奇妙的感覺,天,在看著他。
天並沒有走。
剛剛那種情況下,他都沒有死,隻能說是,天命在他的身上浮動著。
書上對於這樣的人,一般稱呼為天命之人。
天命在他!
獨孤一心驟然一把抓住了雪濃的手臂,眼神灼灼地看著雪濃說:“雪大人,我答應你一件事。”
“什麽?”雪濃愣了一下。
“隻要我獨孤一心活在世上一日,必然將你送上青龍司司主的位置。”
雪濃沉默了一下,好一會才說:“青龍司司主這個位置,我很喜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