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當然有,除了生和死皆不由己,這世上還沒有沒法子的事。”
馬大爺笑了,笑得像是隻把迷途羔羊拐進狼群的老狐狸,他慢聲道:
“事實上,這世上的事情分為兩種,一種是能夠用錢解決的事,還有一種是錢不能解決的事,蠢小子,你很幸運,眼下這樁恰恰就是用錢就能夠解決的事,只要你肯花在你眼裡微不足道的一點點的錢,就能解決這個少年獵戶的禍端。”
“嗯?”
馬自在的眼神看得孔青珩有點不舒服,像是他身上的衣裳都被剝光了,整個人變得無處遁形。可想著心中爆棚的正義感,孔青珩收起心中的不適,回到了他連在學堂裡都沒如此乖巧過的好奇學生,疑惑道。
“高價買下那張虎皮,沒了虎皮,他們也就爭不起來了。”
“果然是個好法子。”
點點頭,孔青珩如茅塞頓開,立馬從懷裡掏出一塊大約十兩的銀子,問道:
“可,某該如何買它?”
窗外,獸袍少年和家丁們的打鬥已近尾聲,馬大爺的預料沒錯,獸袍少年果真贏了,只是贏得有幾分慘烈,原本瞧著英氣勃勃的面容上,多了好幾塊淤色,嘴角也泛出血絲,被他身上獸袍掩住的身軀,估摸著更是傷痕累累。
當然,那群為虎作倀的家丁也沒好到哪兒去,雖然不是盡數倒地,但三三兩兩攙扶著,顯然沒了再戰的余力。
“看著——”
孔青珩眼皮一眨,原先在他手心裡的銀子,便落在了窗簷上的馬大爺手中。
“少年郎,某瞧上了你的虎皮,當真完整無缺?”
原屬於孔青珩的那錠銀子,在馬大爺手裡一上一下拋落著,天際夕陽垂下的余暉,裹覆銀子,泛出吸睛絢麗的光芒。
“貴人自可查看。”
一場大戰,獸袍少年已經力竭,喘著氣望向坐在窗簷上的馬大爺,他小心翼翼地掀開身上獸袍,裡面緊緊系著一個灰色包裹。想來,方才兩方爭奪的虎皮便是在這個包裹裡。
“不過,剛才的情形,貴人也看到了,這張虎皮雖為某所有,但卻被此地豪強鄭大元視為囊中之物,其妻妹是盧氏縣縣令的愛妾,貴人若欲購下虎皮,還須謹慎。”
獸袍少年倒是個厚道人,同等處境,旁人能把懷裡的燙手山芋轉讓開心都來不及,哪裡會像他一般,還把對方的來歷威脅一一道明。
“樓上的!你也聽見了,虎皮我家主人勢在必得,識相的就不要自討苦吃——”
未待馬大爺開口答覆獸袍少年,那名管事聽到獸袍少年道出他家主人的名號,一臉與有榮焉的得意表情,高聲威脅。
砰!
嘩啦!
管事話音未落,馬大爺手上的酒葫蘆已經向他擲了過去,砰地,在他頭頂炸開,剩余的酒液頓時濺了滿地,而這名中年管事更是從頭到腳,淋得濕透。
“誰自討苦吃?”
馬自在撓了撓耳朵,一副低頭傾聽的玩味模樣。
如今正值初春,冷意不遜冬日,又是傍晚,被一葫蘆的酒澆下,濕衣在寒風的簇擁下,更是冷得叫人牙關打顫。
但即便如此,管事的卻不敢再開口,連昂頭怒目相視的勇氣都沒有。
他不傻,如果僅僅是一個酒葫蘆砸下來,他絕對敢率人包圍客舍,廢了這家夥扔葫蘆的手,但這份令酒葫蘆憑空迸裂的本事顯露出來,卻毫無疑問的說明了對方的身份——江湖人。
江湖人的脾氣大多古怪,殺人見血更是常事,他可不敢拿自己的小命開玩笑。
“怎麽不說了?”
馬大爺臉上的濃眉彎起,充滿了戲謔,又出聲道。
“是小的,小的自討苦吃。”
聞聲,先前還威武不可一世的管事,立即俯首低耳,朝馬大爺坐著的窗戶恭聲道。
“嗯……”
馬大爺摸了摸下顎,拖長了音,忽而道:
“老子的酒好喝嗎?”
“好喝,好喝,絕世佳釀也不過如此。”
管事躬著身子,慌忙回答。
“但,老子的絕世佳釀都進了你的肚子,自個兒卻沒了酒喝——”
咂巴著嘴,馬大爺一臉為方才他拋出去的酒感到遺憾惋惜的神色。
“小的立馬去給您打一葫蘆,不,是一大壇——”
世上還有比下人更會看人臉色的人嗎?
大概沒有。
所以,管事沒待馬大爺音落,就說得分外利索,要不是他臉上隱隱有肉痛的表情,孔青珩怕要以為他已經私下裡演練過無數回了。
“誰讓你打斷老子的!老子讓你說話了?”
陡然, 原本笑意吟吟的馬大爺,眨眼間就變得不怒自威起來,濃眉大眼狠狠瞪著管事,不悅道。
被馬大爺這突然的變臉嚇得措手不及,管事呆了呆,忽然間聲淚俱下,乾著嗓子哭嚎道:
“大爺勿怪,小的……小的打小就有病!反應比別人慢,還老是管不住自個兒的破嘴,想啥說啥……先前,大爺葫蘆掉下來,小的就想著給大爺買酒孝敬,偏偏,到剛剛才說了出來,剛巧撞上大爺正在說話了……”
反應比別人慢?
從率家丁追趕獸袍少年開始,孔青珩已不知看到這名管事變臉了幾次,這份隨機應變的本事,反應比別人慢?
孔青珩第一次認識到:人無恥起來,的確是沒有下限的。
“得了,大老爺們,哭哭啼啼地,老子看到就掃興!你去買酒,讓他送上來——”
揚了揚下巴,虛指向街上的獸袍少年,馬大爺擺了擺袖,沒好氣道。
誰都知道,讓獸袍少年送酒不過是借口,真實目的還是那張虎皮的交易。
但在馬大爺的一番威勢下,誰人敢明說?
不僅沒人敢明說,原先帶頭捉拿獸袍少年為虎作倀的管事,還得親自把掩飾的由頭送到獸袍少年手裡,以免得罪了這個喜怒無常的江湖人。
“瞧,是不是很簡單?”
管事的折身去了旁近的酒肆,獸袍少年見到了馬大爺的本事,也放下心來在街邊休息,等著管事再送酒來。
馬大爺回頭看向窗內的孔青珩,臉上不悅的表情已經一掃而空,挑了挑眉,笑呵呵地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