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大白日的,就是三娘的花船,窮書生也不會來……你,你拿我的名義去誆他了!”
三娘剛要反駁,猛然反應過來。
既然能以她的名義登上她的花船,自然也能以她的名義將窮書生騙來。
“不錯。”
白衣郎君笑了,他的手下意識伸向木桌上的茶杯,但不知是否是先前孔青珩的話給他心頭添上了陰影,他沒有喝茶。
白瓷的茶杯在他手裡被不停把玩著,杯子裡的茶水,旋過杯沿,又再度滑落,周而複始。
“你錯了。”
忽然,三娘臉色一變,冷笑道:
“收到三娘的邀約,窮書生當然會想上三娘的花船,但即便三娘的花船歡迎他,有一個人不答應,窮書生就休想上來!”
“馬大爺?”
白衣郎君莞爾笑道。
馬大爺和三娘和窮書生,這是剪不斷理還亂的關系,更是江湖上無人不知的香豔故事。
“不是我。”
馬大爺搖了搖頭,他似乎明白了三娘的話意,替三娘回答道。
“那是誰?”
白衣郎君問。
“荊州第四怪,章娘子。”
回答他的人,不是馬大爺,也不是三娘,更不是對江湖全然懵懂的孔青珩。
是——
徐宗望!
他不知從哪裡冒出來,又如何突破了白衣郎君的人在外面的包圍,總之,就在一瞬間,他匪夷所思地出現在了船上大堂裡。
“徐……總捕頭!”
看到徐宗望的突然出現,孔青珩簡直要開心地叫出聲來,險些錯喚直呼其名,好在,沒待徐宗望向他使眼色,他便迅速改了口。
“白珩,站我身後。”
朝孔青珩點點頭,徐宗望緩聲道。
孔青珩看了眼三娘,見她沒出聲攔阻,這才走至徐宗望身邊。
三娘的軟鞭,
馬大爺的闊刀,
他可沒忘,自己是被人劫擄至此。
早前長安時,看徐宗望,他並不覺如何。
讓一名身邊環繞各家勳貴、家中有著當朝長公主的阿娘、聖人是他親舅、太子是他表兄的侯爺,正視一個六扇門總捕頭,著實有些困難。
但此刻,
看著猶如神兵天降的徐宗望。
孔青珩隻覺——
威風極了!
“徐捕頭,你來得比孤預計得要早。”
白衣郎君微微皺了下眉,接而,展顏笑道。
孤,
是太子的自稱。
顯然,白衣郎君不認可豐朝太子,不認可豐朝聖人,更不認可豐朝安插在他頭上的所謂辛隱王。
“某不來,還不知隱王在我豐朝地界上要如何逞凶呢。”
徐宗望平靜說道。
“豐朝的地界?普天之下莫非辛土,孤是辛朝的太子,這哪是豐朝地界,孤又哪裡算是逞凶呢?”
嗤笑了聲,辛隱王正色道:
“徐捕頭,你是一個人來的吧,既然來了,就別走了。”
什麽!
徐宗望是獨自前來?
聽到辛隱王的話,孔青珩心底一突。
他想懷疑辛隱王話的真假,可先前辛隱王智珠在握的模樣,給他留下的印象太深,此刻竟產生不了絲毫懷疑。
“易容,本就是小道爾,隱王在襄陽城裡按下一個掩人耳目的假貨,難道,真以為無人察覺嗎?”
徐宗望沒有否定辛隱王的話,但也沒有承認,
只是說起襄陽城裡搜尋俊美郎君的後續。 “徐大人把他如何了?”
好似驚慌失措,辛隱王格外緊張的問道。
假仁假義!
心底裡,孔青珩又對辛隱王這副模樣產生了惡感。
“從逆亂黨,株連九族,罪無可赦。”
“哈哈哈哈哈哈……”
徐宗望剛回答完他的話,辛隱王就放聲大笑起來,他捧著腹,樂不可支,眼底甚至都笑出了淚來,他道:
“那,孤可真要恭喜徐捕頭了,你在襄陽城裡大肆搜捕,結果亂黨還沒抓到,抓到的卻是自個兒女兒,也不知她現在是生是死,徐捕頭自己……又是否在這亂黨之列呢?”
他話音剛落,場上所有人看徐宗望,臉色都開始不對勁起來。
抓賊,
卻抓到自己的女兒,
世上還有比這更荒謬的事嗎?
辛隱王,
毫無疑問是名男子,
襄陽城裡假扮辛隱王的,卻是女兒身……
六扇門的捕快是都瞎了眼麽?
別說易容了,男女間這麽明顯的特征區分也能認錯?
六扇門的捕快當然不可能瞎眼,這只能證明一件事,被徐宗望視為小道爾的易容術,被假扮辛隱王的這個人使得登峰造極,竟能轉換男女之別。
“某不知隱王何出此言,但某膝下無子無女,乃天下皆知的事。若想借此轉移某的注意力,隱王恐怕要失算了。”
……
“娘子,窮書生又往碼頭去了!”
一間大院裡,一名丫鬟匆匆敲響了主人的房門,急聲通報道。
“雲兒,你說,娘子的姿色,當真有遜於那湄三娘嗎……怎的,他現在連看都不看我一眼呢?當年……某也曾與他踏遍洛陽大街小巷,把臂同遊呐……”
娘子的話,輕輕的,卻一字一字的敲在雲兒的心尖上, 光聽著,就教人疼了。
一個幽然轉圜的“嗎”,
道盡了娘子明知故問的不解,章家娘子,早些年也是荊州第一美人,如何會比不上那個倚船賣笑的湄三娘?
一個百轉千結的“呢”,
說盡了娘子心中的悲苦,縱使如今孀居在家,她也是章一霸的女兒,南北鏢局的小主人,竟淪落到和一名ji子搶男人?
一個意猶未盡的“呐”,
更是將她昔日與窮書生的美好道得淋漓精致,若是沒有當初的美好,也就不會有此刻意猶未盡,怎都說不夠的遺憾。
“你要去哪?今兒,不許出門。”
剛踏出後院,章娘子和她身邊的雲兒就被人攔下了,攔下他們的,正是南北鏢局總鏢頭章一霸。
看著匆忙走向章府大門的章娘子,章一霸的神情裡是不容置疑的堅決。
“耶耶,女兒就去看看他,再看他一眼,一眼就好。”
章娘子撒嬌道。
“耶耶——”
“不許去!”
“耶耶——”
“說了不許便是不許,你回房歇著去吧。”
章娘子百般求情,可章一霸卻絲毫不為所動。
“阿耶,你是怎麽了?”
終於,章娘子收斂起臉上的央求撒嬌,正色問道。
“祠堂裡,關二爺的刀掉了,今兒,別說你,咱們南北鏢局,誰也不能出門。”
章一霸正色說道。
但,他身前的章娘子,臉上卻寫著兩個大字——不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