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噗……”
蘇娘子的話翻譯得倒是直白,但莫名,孔青珩心底裡生出了幾分親切來,面上輕笑,雖不知自己靈魂哪裡有趣了,可能夠得蘇娘子這樣一句評價,總歸是令人欣喜的。
笑著笑著,突然,孔青珩臉上的笑意僵住了。
此間酒肆的門簾正值掀開,大致能瞧見大堂裡側兩排單獨隔間裡的景況,其中,有一間隔間裡已經坐客,但竹簾卻尚未放下,不僅沒有放下,還掀得高高的。
而隔間裡的客人是——謝子騫!
在他的上首,還坐著幾名隱約有幾分面熟的突厥人。
“蘇娘子,我們的運氣……極好。”
臉上的笑意逐漸收斂,孔青珩聳了聳肩,無奈道。
說曹操曹操到,今天這運道也是沒誰了。
“確實。”
在孔青珩愣神的瞬間,蘇清淺也瞧清了酒肆裡熟悉的身影,頷首無奈道。
誰知她隨口一說,竟然還成真了。
正如先前她對寧玥公主使的詐一般,即便不識得此次出使長安的突厥使臣,可突厥人的相貌服飾迥異於中原,從中再加上個謝子騫,哪有猜不到的。
“我們還……”
“青珩?”
孔青珩剛剛開口,尋思著西市裡還有哪家食鋪酒肆適宜小坐,忽地,身後傳來一聲呼喚。
“這位,想必就是傳聞中的蘇娘子吧。”
來人興致勃勃地走上前道,這副笑臉,還有骨子裡的風流味,除了整日沒事遍往此間酒肆跑的李佑年,還能是誰人。
“佑年。”
孔青珩向走至身前的李佑年略微頷首,目光投向站在他身旁的另一名郎君,面露疑惑,這倒是個生面孔。
“這位是……?”
“來,我來介紹一下,這位是去歲來京述職的原河東道蒲州刺史、今工部尚書陳大人的長子陳昭,其胞妹為太子殿下開春時新晉的陳良媛。”
李佑年笑呵呵地介紹道。
陳昭?
孔青珩心底裡有跟弦隱隱觸動,但尚未尋到緣故,便見陳昭望向他眼中含著的敵意。
奇了怪了,他和這陳昭應當是第一次碰面,他為什麽對自己會有敵意?
難道坊間,又有什麽對他不利的傳聞?
心下嘀咕,方才感覺的那絲異樣,也就被孔青珩自然而然的揭過了。
“你與蘇娘子這是要進去喝酒?”
看著兩人僵持並不見禮,李佑年察覺到了不對勁,更準確來說是陳昭身上散發的敵意,笑著打了個哈哈,連忙岔開話題。
“嗯,不過,謝子騫和突厥人也在裡面。”
孔青珩輕輕點頭,回答道。
“嗨!我還當是什麽事呢?咱們喝咱們的,他們喝他們的,總歸某來酒肆是瞧的綺絲兒娘子,又不是他們突厥人。來來來,沒有什麽是酒解決不了的,既是碰上,一道把酒言歡,也是樁樂事。”
笑著和蘇清淺點點頭,李佑年勾住孔青珩肩頭,又拉著陳昭,徑直邁向酒肆大門。
和孔青珩一般,李佑年也覺著他們兩人是初次見面,按理,不該有大的過節,至多是聽了什麽坊間傳聞,於是產生了誤解。
既然是誤解,哥幾個喝上幾壇子酒,再敞開了聊,還怕解不開麽?
李佑年主意打得極好,可惜,四人所在的隔間,就跟冰室裡燒了個火爐子,怎麽也暖不起來。
倒是對面的突厥人反而興致高昂,漸漸嘈雜喧囂。
隔著竹簾,都能聽到對方的放肆。
“我說你們大豐朝的娘們,就是不如我們突厥娘們爽快,要是在突厥,甭說三千駿馬五千牛羊了,就是一頭,照樣脫了褲子,天為被地為床,嘿嘿……”
“朵格副史慎言,我們豐朝公主豈是尋常突厥女子可比。”
聽到突厥人出言不遜,謝子騫聲音冷聲告誡道。
“嗨!謝署令,你瞧瞧,你們漢人就是含蓄,人倫之事,本就世間極樂,何必遮遮掩掩?莫非你……還沒開過葷?”
“朵格副史,慎言。”
“成成成,來,幹了這壺酒!方才的話,當我沒說你也沒聽,咱倆,好朋友!”
……
“目中無人!”
聽見突厥人正大放厥詞,陳昭低聲斥道。
而他身前端坐的幾人也都面呈怒色,連陳昭一個大豐男兒都聽不下去,何況蘇清淺這個女子,何況與寧玥公主沾親帶故的孔青珩和李佑年?
拿突厥任人踐踏的蠻夷女子和堂堂大豐朝的公主相比——
突厥使臣,欺人太甚!
……
“謝過朵格副史美意,下官酒量不佳,副史大人自行盡興便好。”
果然,對於目中無人的突厥使臣,與他們同處一室的謝子騫也並沒有什麽好臉色,淡淡婉拒道。
“謝署令,你們漢人,能造出這般烈酒,令我草原兒郎欽佩,可惜,你們中原卻沒有與之下匹配的酒量, 真是暴殄天物!魚珠,蒙塵!”
操著口並不熟稔的漢話,裡面那位朵格副史又高聲嚷道。
“大人,大才!”
“咱們大人,博聞廣記。”
……
朵格音落,又有幾名突厥人恭維道。
前幾天昭德殿夜宴上的多普祿主使似乎並不在他們當中,不然,以他的漢學精通,不會坐視他們做出這麽丟人現眼的事,也不會見他們在長安大放厥詞而不阻止。
“魚目混珠,明珠蒙塵,依某看,明珠蒙塵尚且未必,魚目混珠倒是恰在眼前!”
這邊,本就心情不豫的陳昭聞言,按耐不住,出聲諷刺道。
“%……&*@#¥%#……”
幾句又快又急的突厥話從隔壁冒了出來,雖然不明其意,可聽著裡面的腔調,想來也不是什麽好話。
“藏頭露耳,鼠輩!”
忽然,突厥話停住了,那名叫做朵格的突厥副史,嚷嚷道。
“蠻夷,我教你,是藏頭露尾!”
挑起竹簾,陳昭瞪眼看向對方,毫不示弱。
這一幕來得很突然,莫說謝子騫,就連孔青珩幾人也都措手不及。
“文縐縐的,你是漢人,漢話比我好,有什麽稀奇?有本事,說突厥……有本事,和吾等鬥酒,敢否?”
相比於多普祿,朵格的身材更為壯碩,應當是突厥人中的勇士,此刻他敞胸而坐,身前桌案上還放有三壇子酒,見陳昭掀開了竹簾,他出言譏道。
不過,話至一半,瞥到隔間裡端坐的謝子騫,他頓了頓,又改了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