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朱皇帝就見到了第一個打開城門的那名的軍官。
“你便是手刃三名逆賊,打開城門的壯士張輔明?”
張輔明跪在地上,身體伏得更低了,低聲道:“回陛下,罪臣不敢居功。”
朱皇帝滿意地點了點頭,這個叫張輔明的挺聰明,說話很有條理。
“你可讀過書?”
“回陛下,罪臣小時不肯用功,隻認得幾個字。”
“很好,念在你能老實交代罪行,又確系被裹挾,除卻搶掠並無殺人等大罪,功過相抵,依舊可稱有功。賞銀百兩,特賜入京師講武堂讀書。”
“臣謝主隆恩!”
好吧,張輔明其實不知道講武堂是做什麽的,不過他知道,皇帝賜下的,就是屎也得一臉高興地吃下去。
安撫了這個反正的低級軍官幾句後,朱皇帝就把打發下去了。
叛軍在做什麽,底層的士兵們其實心裡都清楚,一旦戰事稍有不順,這些被裹挾的士兵們就會立刻做出正確的選擇,所以朱皇帝從來不擔心自己會打不過。
一名勇衛營的低級軍官,指著一個士兵說道:“你出來。”
隨即,便把這士兵帶到了一間營房。
“把你們幾個犯的事,都說清楚,不可欺瞞。你說的,都會記錄在案。若是有對不上的,必要嚴懲!”
“俺說,俺說,絕不敢欺瞞。俺就在城外一處大宅,搶了一件首飾。俺隊裡,王大想弄個小娘,那小娘她父阻攔,王大便一刀把人殺了……”
此時,針對城內投降叛軍的甄別活動已經開始,各處軍官正在讓叛軍士兵們互相揭發檢舉,主要是清查他們有無主動謀逆、殺人和奸淫等行為。
這樣的工作,會持續一段時間,確系有罪的,會先被關押起來。
在審問叛軍士兵的同時,朱皇帝很快召開了一次臨時會議,討論對沒有大罪士兵的處置。整個宣府,被裹挾的士兵不少,只要沒犯下殺人奸淫等重罪的,都不會背上死罪,這個當然沒什麽好說的,要是一口氣槍斃兩萬多人,那影響實在太不好。
李起元說道:“陛下,此番俘獲的,全系壯丁。宣府人口不多,經此大難,又損失了不少。若盡數遣散,恐怕短期內難以募到足夠的兵員。以臣之見,若無大罪,可留在軍中。”
吳用先也很快說道:“臣附議。”
幾位文官也相繼附議,再去募兵,總是很麻煩,官僚們從來不喜歡給自己找事,當然不願意把這麽多壯丁都遣散。
沈有容看了看皇帝,沒有說話,他其實也是讚同把這些叛軍收編的,不過他一看皇帝的表情,就知道這位肯定不會同意。
朱皇帝對此卻是不敢苟同,立刻板著臉說道:“此等亂軍,劫掠過百姓,便嘗到了甜頭,留在軍中,必然敗壞風氣,日後也難以管束。即便是被裹挾,也足見沒有什麽忠義之心。定不能再留在軍中。”
幾位大臣聞言,立刻就沒敢再提把這些投降叛軍收編的話,皇帝後面那半句話,完全是上綱上線到政治層面了,他們再說要收編,那不要成亂臣賊子了。
“陛下聖明,如此便只能再行招募。”
皇帝把態度擺明了,文官們也隻好同意再去募兵。
“陛下,若不留在軍中,這般多的壯丁,可要全數遣散?”
“朕只是赦免了他們的死罪,可沒有說此等人無罪。罰他們出役三月,方可歸家。”
很快,朱皇帝就敲定了對投降叛軍的處置。
出城的兩路叛軍,一路是往北,逃往了張家口方向,一路則是往西,朝著大同的方向逃跑。
追擊北路逃兵的,
乃是勇衛營騎兵團三團和騎步兵團四團兩部,領兵的大將是遊擊將軍楊國柱和胡從儀,他們一路追殺,陸續差不多了一百多個掉隊的叛軍。發現天色已經有點晚了,胡從儀有些擔憂地說道:“楊團長,前頭便是張家口了,咱們是不是追得太前?”
楊國柱此時也意識到,自己打得興起,就把戰前的部署忘了。
戰前軍議的時候,由於擔心蒙古人幫助叛軍,布置是讓他們追擊三十裡就見好就收的。
可現在,他們到底追出了幾十裡地?
楊國柱看了看周圍,問道:“胡團長,咱們現在到哪了?”
他清楚胡從儀是山西人,在宣府任過職。
“前頭五六裡,就要到張家口了。”
楊國柱雖說是遼東人,但也清楚張家口是哪裡。
“俺們要不去把張家口和萬全都打下來?”
年輕人,行事真是太莽撞,戰前軍議說得很清楚,叛軍可能勾搭北虜,給他們的軍令是到了張家口就該見好就收。
胡從儀聞言後直搖頭,沉聲道:“楊團長,可別忘了軍令。”
楊國柱聞言後,立刻傻笑著說道:“你這看俺這記性,忘了,忘了。”
盡管楊國柱不大情願,不過軍令他是不敢違抗的,隻得跟著胡從儀一起往回走。
不一會,偵騎就回報,有大股的馬隊,從西邊的山脈包抄過來了。
隨即兩人就下達了命令,全軍做好戰鬥準備,
胡從儀問道:“來的敵軍有多少?”
“報告團長,叛軍足有三千多。”
“包抄咱們的是一股五千人左右的北虜。”
楊國柱和胡從儀相顧苦笑,他們加起來,也才兩千多人。
楊國柱歎了口氣,說道:“沒聽老哥的,如今怕是晚了,咱們中伏了。”
胡從儀看了看不遠處,一臉輕松地說道:“沒事,不過幾千烏合之眾。”
到了這份上,多說也沒用了,他們唯一慶幸的是,與宣府很近,援兵很快就能趕到。
一千多步兵很快下馬,擺出了一個巨大的空心方陣,把馬兒放在了方陣中央。
楊國柱則帶著騎兵,在方陣兩翼活動。
敵軍很快逼近,也發現了這股明軍擺出來的架勢。
領兵的副總兵楊國勳看到了勇衛營擺出來的方陣,發現自己的對手,陣列整齊,士兵們都是紋絲不動,絲毫不見恐懼動搖,不由眉頭大皺,恨恨地說道:“狗日的,這天子身邊的禁軍,果然不好惹。”
“這怎麽打?勇衛營的火器甚是犀利,又擺出這等方陣,怕是不好打。”
“打是不打,不打,那要麽趁早投降,要麽去草原當馬匪。”
一眾叛軍將領,很快就打與不打這個問題,發生了一點小爭執。
“要不,俺們先看看,讓北虜先去試試這勇衛營的成色?”
“北虜都是無利不起早的,俺們不動手,他們哪裡肯真打。”
“總要叫這幫收了咱們銀子的騷韃子試試。”
很明顯的,這幫武將都清楚,就算消滅了這股勇衛營前鋒,也未必對大局能有多大的幫助,自己今後,就算要逃到塞外做馬匪,最大的依仗也是手中的武力,沒有人願意和這股一看就不好打的硬拚。
蒙古人這邊,出兵的是土默特部下面的幾個一向自行其是的小台吉,一大堆的韃子加起來,也不過是湊了五千人馬。
七慶台吉得到消息後,很快就和眾台吉們湊到了一起,商量對策。
“漢人的叛將們說了,要我們先上去試試,衝亂那股明軍。”
“那股明軍一看便不好打,我們蒙古勇士不該去送死。”
“對,這仗,俺們不能照他們說的打。”
商量了一陣後,這幫韃子的意見差不多統一了,不過依舊有人連出兵打下都不願意。
七慶台吉皺眉道:“收了他們的銀子,總要有個交代。”
“我們是草原上蒼鷹,不該和漢人一樣背信棄義。”
毛線的不合漢人一樣背信棄義,阿囊台吉你是怕收不到尾款。
一眾台吉們對視了一下,最終都表示,照老辦法,先去試試。
貴人們的意見統一了,事情自然就好辦了。很快,近五千蒙古馬隊,就開始行動了。
超過兩萬隻馬蹄擊打地面,瞬間就揚起了漫天的灰塵,聲音震耳欲聾。任何身處其中的人都會熱血上湧,甚至還有些人,會開始覺得自己所向無敵。
蒙古人還是老打法,直接出動了千人,在一個寬大的正面上擺出了散兵線,衝向勇衛營的軍陣,試圖用騎弓騷擾。
這是他們的老戰術了,由千夫長控制散兵的作戰,引誘敵軍離陣或動搖,後陣的騎兵集群則尋找對方薄弱的位置進行集中突擊,進而引起敵陣全體崩潰。
不過,這股韃子,顯然都是各家出了一點兵馬,根本沒有一個千夫長統領散兵的行動。
後面的集群,都沒有多少穿著盔甲的,更不大可能有經過靠譜的衝陣訓練。
面對逼近的韃子,胡從文很快下令道;“一連,連齊射。其余連隊不要動。三連……”
白色的煙霧,很快籠罩了整個軍陣。
當硝煙散去,沒有敵騎衝陣,只有剛才還氣勢衝天,現在卻在轉身逃離方陣火力覆蓋范圍的大批韃子。
騎弓和遂發槍比對射,結果當然是一場悲劇。
幾個連隊齊射打下來,這股韃子就付出了好幾十人落馬的代價,而勇衛營這邊,只是兩人輕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