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偵騎確認了後金軍隊真的撤走後,孫祖壽才完全松了口氣,下令全軍進城。
將能帶走的東西都拿上後,後續的部隊也按照計劃送來了大量火油。隨即,孫祖壽便按皇帝的命令,一把火燒了金州衛城。
嚴中正看著燃燒起來了的金州衛城,不無可惜地說道:“孫副將,金州衛城就這麽燒了?”
“如今守不住,留下此城反為敵用,不如燒了。”
孫祖壽也覺得這麽一個用民脂民膏修起來的城池,燒了怪可惜,心痛無比。
金州處於金州地峽最北端,亦是金州地峽最狹窄處,在遼南的戰略位置十分重要。控制此處便可保護其後的整個半島,可如果此地被控制在後金手中,那麽旅順的作用會大大減小。
孫祖壽是知道皇帝的打算的,所以也清楚,這座城池,堅決不能留給後金。
回程的時候,孫祖壽已經探明,複州方向的敵軍被長生島方向的我軍牽製,不敢來攻,撤退也就沒那麽急。有了機會留意沿途的情景,看到有很多以前遼民的村落,都已經被建奴燒毀,入目的滿是焦黑的廢墟,這些村落現在已經有被荒草吞沒的趨勢。
嚴中正看著沿途的一大片廢墟,終於在一處有著不少水澆地的村落前停下,怒道:“狗日的韃子!這般多上好的田地,都荒廢了。”
孫祖壽看了那些田地,也是覺得十分肉疼,不由有些鬱悶地說道:“要是韃子不敢來攻,也可以試著在旅順地方屯田,這些地方荒廢不久,恢復不用太長時日。若是徹底荒蕪下來,沒個兩三年,也不用指望收成。”
“要在旅順屯田,總得把南關嶺修起來。”
“就怕韃子不肯給機會啊。”
此話一出,兩人都是默然不語。韃子真要派的人多了,旅順都難守住,哪裡還修得起來什麽南關嶺堡。
孫祖壽從金州南下返回旅順,途經南關嶺時,這裡已經有上千的登萊兵在修複原來的南關堡壘。
南關嶺離金州三十五裡,距離旅順約九十裡,離海五裡,東西兩側都是丘陵地形,南關正好處於其中的平野之地,視野十分開闊。在遼國時便是遼東要地,契丹人的出海口選在大連灣,為了屏護出海口,在此修建了遼國的第一段長城,時稱哈斯罕關。到了此時,原來的城牆已經不見蹤跡,名稱也改為南關,因為離金州三十裡左右,亦稱作南三十裡鋪。
朱皇帝不打算把這個營寨修得有多堅固難攻,只要能應付住後金騎兵的偷襲就夠。他準備布置幾百騎兵在這裡,如果後金不要金州了,這些騎兵就可以切斷後金方面對旅順的窺探。後金大軍來了,這些騎兵就會放棄這個簡易據點,縮回旅順。
如果後金無視了東江軍南關嶺的據點,也不打算重新在金州衛駐兵,朱皇帝不介意開始在旅順修一個棱堡要塞。
這年頭大明又沒有製造登陸艇的技術,上下船實在是很麻煩。要練兵,當然還是得在陸地上有個支點比較好。再則,現在是小冰河期,就是旅順這種不凍港,也會結冰,這時代的船隻也會被凍住,冬天海岸冰封,東江新軍就沒法在金州地區搞事。
不過,朱皇帝暫時還沒有發動民夫,旅順的登萊兵也是隨時在準備撤退,他準備看看後金方面的反應。後金的兵力雖說被牽製了不少,但要攻破現在的旅順還是不難的。
很快,朱皇帝就得到了答案,後金顯然不準備讓他如願。
後金大軍抵達海州地界的時候,張可大和孫祖壽就得到了潛藏在後金中的人員傳來的消息。
盡管已經下決心撤退,
不過張可大在召開軍議前,還是準備問問孫祖壽的意思。“奴酋兒子黃台吉和侄子阿敏來了,帶著五千兵馬。孫副將以為我軍當如何?”
孫祖壽沉吟了一會後,說道:“撤退吧,東虜來得太快,旅順南城多有破損,怕是難以守住。”
他其實是很想守一守的,旅順這地方只要下定了決心,完全是可以守住的,能成為大明向陸上發起進攻的重要支點。
不過張可大想召開軍議,擺明了就是想跑。這兒是以登萊的武將為多數,他們顯然都不想留守。登萊巡撫朱童蒙沒有下死守旅順的命令,本身就給了這幫人借口,大夥都想著逃跑,這裡也根本守不住。
說到底,其實還是皇帝不想守。
對皇帝的做法,孫祖壽有些不滿,但現實如此,他也只能隨大流。
張可大和孫祖壽隨即按照預定的計劃,直接登船撤退。
朱皇帝不大想守旅順,主要還是不想出現意外,讓東江新軍出現大的損失。
由於明軍水師一直在長生島附近活動,島上的疑兵打出了東江總兵和登萊總兵的將旗,複州城的韃子也不敢輕易出動,守城的參將毛巴裡也生怕明軍來攻,隻得向遼陽方向告急。
努爾哈赤隨即派出了黃台吉和阿敏,帶領五千大軍南下,馳援複州並收復金州。
金州被攻破後的兩天半,黃台吉和阿敏便帶著大軍趕到複州,隨即來到海邊。
看著對岸長生島的明軍,黃台吉和阿敏也只能望洋興歎。
阿敏拿著從明軍那買到的望遠鏡,看了看對面,咬牙切齒地問道:“對面確是南蠻大將沈有容?”
去年長生島那場慘敗,他的鑲藍旗也是損失慘重,十多個牛錄加起來損失了400精銳,提起沈有容他就想殺人。
複州參將毛巴裡隨即答道:“回四貝勒,對面有東江與登萊兩總兵和一乾參將和遊擊的將旗,有多少兵馬卻是不知。沈有容是不是在島上,也無從探知。”
東江水師在這一塊活動,後金根本不敢派船去看,長生島的面積,在大明實際控制的島嶼裡都是排得上號的,光從南信口和北信口看到的情況,根本無法判斷島上的明軍有多少。
黃台吉看了對岸一會,卻是皺眉道:“我看,對岸的蠻子不過是虛張聲勢。沈有容定是不在此處。”
阿敏聞言想了想,也覺得黃台吉說得有理,不由恨恨地說道:“若是有船,定要殺上各島,將沈有容手下的南蠻子殺個乾淨。”
黃台吉沒有搭腔,他在琢磨該怎麽對付南蠻皇帝的淺攻戰略。
沒有海邊停留,黃台吉和阿敏很快就帶隊來到了金州衛城。
朱皇帝準備了不少的火油,製造的火勢更是驚人,黃台吉趕到時整個金州城都被燒掉了,四處城樓和四個角台都被燒塌,城門更是無法幸免。
看著滿目蒼夷的城池, 黃台吉的臉色也變得越發陰沉起來。
一座不大重要的城池被燒了,損失了一點糧食,這無關緊要。
可被燒毀的金州城,顯示的是大明軍事戰略全面轉向,卻是讓黃台吉覺得非常不妙。
前番廣寧之戰時,他還沒意識到,現在看著被燒毀的金州城,他已經可以肯定了,明國各處肯定是要堅決執行那個少年皇帝的龜縮穩守,淺攻練兵的戰略。明國皇帝正在逐步成長,大金怕是難再遇到袁應泰那樣的蠢貨統帥,這幾年也不會再遇上薩爾滸那樣的明軍運輸大隊。
面對淺攻這般不講理的打法,大金也只能收縮兵力。
只是,今年若是再搶不到糧食,肯定要鬧糧荒。
明國這個龐然大物,便只是少犯點錯,也是難以對付啊。
巨大的無力感襲上心頭,苦思之下,黃台吉突然看向了東方,隨即緊鎖的眉頭就是微微一松。
好在,還有朝鮮可以搶。朝鮮內政不修的程度比起明國還有過之,兵弱不堪戰,完全可以搶一槍,教訓朝鮮人一頓,也可以讓他們不敢支援沈有容。
隨即,黃台吉又看了看西邊,大明帝都的方向。
南蠻這個新君,倒是顯出了一點有為之主的樣子,也越來越不好對付。幸好,萬歷昏庸無道,現在漢人的朝堂上還盡是亡國之臣,明國也依舊是腐朽不堪。
只是,把這兩年應付過去了,以後呢?明國只是稍有振作,大金便陷入了困境,若是……
想到另一種可怕的可能之時,黃台吉頭一回生出了起兵攻明或許是個錯誤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