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江的騎馬步兵，脫離了大部隊之後，就分成兩波，一路去掃蕩了複州和蓋州交界地區，然後移動到複州東側山區，監視來自山區的敵人，並在必要時，守住幾個隘口，對複州之敵進行堵截，配合騎兵部隊打擊逃跑的複州敵軍。

不過現在看來，這樣的布置其實有點多余。

在夜裡，東江軍剩下的人馬，辛苦了大半夜，才將10門臼炮器都搬上岸邊。

幾百斤重的東西，要搬運也不是太困難，第二天下午，這些真正的大殺器，就會運到城下。

很快，他們就看到明軍在離城不到兩裡的地方，布置了十個木頭基座，用銅做的短管子大銃。

他們都不傻，那些身管光滑得可以照人的玩意，絕對是明軍的火器。

毛巴裡在城上看了會，不由問道:“這是什麽火器?炮口怎麽這般粗大?”

一個漢軍遊擊搖了搖頭說道:“瞧著有點像碗口銃，不過只是像，應當不是那種古舊無用的火銃。”

漢軍們都道不清楚，他們也不可能知道，這種臼炮還是第一次在大明的戰場上亮相。

東江軍這邊的炮兵陣地很快布置好了，不過臼炮發射卻是沒有普通火炮那麽簡單。

布置陣地的時候，就進行過簡單的測距，每門臼炮都差不多布置在了離複州西城段城牆差不多900米的位置，韃子要攻擊這些炮兵陣地，就得突破各門正面步兵和預備隊的防守。

榴彈對炮手要求高，但是攻打複州這種比較大的目標，事先把距離估算好，射擊的角度就是差不多固定的，也是可以勉強一用的，測距的都是老手，把位置調整好一點，也不會有太大的問題。

在開火前，炮手們先按規定檢查了火炮，用一根金屬針檢查位於炮管尾部的火門是否暢通。

隨後，炮手們將火炮的炮管角度調整到位，然後用木楔對炮管加以固定。接著，他們將用亞麻布包裝好的發射用火藥裝入炮管之內，再使用圓形木塊安裝上長手柄做成的推杆將藥包略微壓實。

完成裝填發射藥的工作之後，炮手對引信外觀進行了一番檢查、確認沒有任何損壞，然後將錐形的引信小心的插入了預先準備好的炮彈中。

裝好引信之後，炮手把安裝完引信的炮彈用一個類似火鉗的“彈鉤”，鉤住炮彈上靠近引信室的地方的凹坑，慢慢的將炮彈裝入了炮管之內。這樣做的原因是早期榴彈上安裝的原始延時引信，是要依靠火炮發射時發射藥燃燒產生的高溫火藥氣體點燃引信內裝填的火藥才能工作的。為了避免高壓的火藥氣體直接沿著引信中間的孔吹入彈體內部引燃裝藥導致炸膛，因此在裝填炮彈時必須保證引信指向炮口方向。

一切準備就緒之後，第一門臼炮發射了一枚榴彈，稍微偏出，落到了城下的壕溝裡。

看著一陣白煙閃過，巨大的炮彈劃出一道優美的高拋線飛向複州衛城，城頭上的後金眾位軍官都露出了驚駭無比的表情。

這狗日的火炮，動靜真他娘的大！

這會工匠們做出來的榴彈引信，還是不合格的居多，這枚炮彈，劃出一道優美的高拋線，下墜後直接砸壞了一處房屋，然後就沒有然後了，連煙都沒有冒，劣質的引信沒有成功引爆榴彈內裝的火藥。

這一個炮組發射的榴彈依舊沒有爆炸，炮彈直接砸到了城牆上，在磚石上留下了一個不小的坑，這一發沉重無比的炮彈，頓時就將城牆打得有點松動，一眼看過去就知道，再來幾發，這城牆就要塌了。

毛巴裡一直都在西城這邊看著，

立時就暗道不好，此時他已經後悔自己沒有趁早逃走了。這複州城，眼看根本就守不住。

緊接著第三門火炮發射，這會順利地砸到了城頭，還砸死了一個倒霉的韃子紅甲，卻是依舊沒有爆炸。

這一連串的啞彈，讓負責指揮發射的炮兵百總十分不爽，他不由恨恨地罵了句:“這狗日的榴彈，老是不炸，怕不是工部做的！”

不過，第一枚和第二枚都沒有爆炸，不代表後面的也不會。第三枚炮彈奇準無比，直接落到城牆上，高拋線形成不了什麽跳彈，砸到地上，滾動了一會後，這枚沉重的炮彈就開始安靜地冒煙。

經過測試，一門臼炮一天最好隻發射30枚，發射完畢的跑組，下一輪發射都還要等上一些時間，都比較清閑。

發射出這枚榴彈的炮手，卻是有些不滿意，他喃喃地抱怨道:“天還沒完全黑，要是晚上，這榴彈引信向外噴射出火花，便能看得清清楚楚，看著跟流星似的，那才叫好看。”

這種超大仰角臼炮射出的炮彈拋物線很高，飛行時間很長，為了防止榴彈提前爆炸，這些引信都是設定的在發射後差不多1分鍾左右爆炸。

有一個好奇的韃子對此十分不解，他不明白炮彈為什麽還會冒煙，就走上前去，想要看個究竟。

而他身邊的一個漢軍明顯就比韃子聰明得多，看到炮彈冒煙，他就知道這炮彈大有問題，盡管他也不清楚會有什麽問題，但還是下意識地感覺到了危險，準備轉身遠離那個冒煙的奇怪炮彈。

不過，他顯然動作慢了一拍。

一聲巨響之後，那漢軍隻感到自己背後被什麽狠狠地錘了一下，然後他就失去了意識。

24磅的榴彈爆炸產生的衝擊波和大堆破片，瞬間就以其自身為圓心，製造了好幾具的屍體。

這樣恐怖的武器，瞬間就摧毀了城頭這一側漢軍的信心和抵抗意志。

孫祖壽等一乾將官，已經不是第一次看到臼炮發射，但是真實的毀傷效果還是讓他們大吃了一驚。

“火器之威，完全不可阻擋。”

“這會炸的炮子落進步兵大陣裡頭，保管不用步兵上去打，打上幾輪炮韃子就該潰敗了。只可惜，俺們東江的野戰炮兵，還用不好這榴彈。這狗日的榴彈，還他娘的要學好了算學才用的好。”

“再花些時日，總是能學會的。”

“榴彈好是好，就是能炸響的不多。”

“新玩意，剛出來的時候，都是不好用的。總是會越做越好的。要知曉，最早的火銃，都不比燒火棍子好用。”

臼炮不時發出的巨響，讓漢軍們很快喪膽。即便明軍的炮組準頭非常成問題，發射頻率也極慢，但也架不住人家有十門大炮，這炮的威力還這麽嚇人。

不過，城裡的漢軍軍官們，卻都還是在盡職盡責地督促士兵們注意城下的情況。

由於擔心漢軍背叛，在下達殺無谷人命令之前，老奴就下令，把漢軍遊擊和以上武將家人全數遷移到遼陽，作為人質。

這一舉動還是有不錯的效果的，漢軍的背叛明顯少了很多。

待入夜後，先前那位炮手所希望看到的流星，也很快出現。

差不多四分之一的炮彈，在黑夜裡都會帶著明顯的尾跡，劃出優美的拋物線，像流星一樣墜向複州西城，不時就有炮彈在城牆下或者城頭直接爆炸。

先前那位炮手，在親自發射完之後，再次摸了摸被震得生疼的耳朵，輕聲道:“真好看。”

又一枚榴彈落到了城頭，在黑夜裡冒著十分明顯的火花。

韃子們也清楚，帶著火花痕跡的炮彈，是會炸的，一開始還有人想把這玩意丟下去，不過近二十斤重的炮彈，可不是那麽好搬運，第一個吃螃蟹的韃子，費了老大的力氣，在一眾飛快地想要遠離他的人驚訝的目光注視下，把圓球形狀的炮彈搬起，還做出下一個動作，那炮彈就在他手裡炸了。

很快的，一枚炮彈，居然直接打進了松動的城牆裡面，這枚炮彈還十分幸運地不是一個啞彈。

一聲巨響之後，那段城牆居然生生地被炸塌了，連帶著周圍的十幾個漢軍和一個韃子都被埋在了倒塌的城牆下。

孫祖壽這邊很快注意到了這個情況，便下令輔兵們把填壕車，推到壕溝前面，開始填壕。

城牆倒塌之後，附近的漢軍終於撐不住了，即便有軍官和韃子的砍殺，他們都沒有勇氣再去面對恐怖的24磅榴彈。

在韃子和漢軍軍官的砍殺下，終於有絕望的漢軍站起來反抗了，他抽冷子砍死了一個漢軍遊擊。

“狗日的，韃子和上官不讓咱們活，橫豎都是一死，和這幫漢奸跟韃子拚了！”

“和狗日的韃子拚了！”

在他的帶動下，很快周邊的一眾漢軍們就反水了。

就算家人還在韃子統治區，這些漢軍面對死亡時，還是不可避免地背叛。

“尼堪反了，殺光他們啊！！！”

帶隊的牛錄額真，明白複州城根本守不住了，自己今天要死在這裡了，頓時絕望地嚎叫起來，攻擊漢軍的動作也是越發凶狠，他現在的打法完全是不要命的。

他周邊的韃子在發現部分漢軍反抗之後，聽到主子的嚎叫聲後，也開始不問青紅皂白地砍殺漢軍，把還在猶豫中的漢軍也推到了對立面。這處倒塌的城牆邊，立刻就徹底亂了。

就是帶著一隊紅甲，趕過來支援的毛巴裡，也沒能止住混亂。

隨著西邊一亂，城池眼看就要被攻破，其余幾段城牆的漢軍們，也心思浮動起來。

“不要慌，不要慌，主子馬上便可以殺光叛軍。”

遊擊李殿魁一邊喊叫著，慢慢地靠攏了一個背對著他的韃子，手上握緊了刀子。

那韃子豐富的戰場經驗讓他不由感覺到了危險，回身就躲過了李殿魁的偷襲。

“你…”

話沒說完，這韃子就感到一個尖銳的物體，劃破了他的喉嚨，他怒目圓睜，一臉不甘地想要揮刀砍向面前的李殿魁，可是側身的襲擊者這一下，直接劃開了他脖子上的動脈，飛濺的鮮血已經帶走了他全部的力氣。

隨著李殿魁帶頭反叛，越來越多的漢軍也加入了反抗的隊伍，複州城內，徹底亂了。

孫祖壽注意到了複州的情況之後，隨即下達了命令，繼續炮擊和填壕，他還沒有直接趁亂入城的想法。現在複州城已經是唾手可得，沒必要再有不必要的犧牲。

聽著城內越來越多的喊殺聲，毛巴裡明白，自己犯了個天大的錯誤。明軍火器犀利無比，一日破城，根本不是什麽難事。

心如死灰的他，已經不敢想象自己的下場。

在混亂中，他帶著自己的親兵，一路砍殺，收攏潰兵，甚至還找到了十多匹馬，生生地朝著東門殺了過去，殺到城門處，打開了東邊的通明門，放下了吊橋。

“主子，衝出去吧。”

看著剩下的不到100人的殘兵敗將，毛巴裡痛苦地閉上了眼睛，“你們走，把尼堪的情形告知旗主和汗王，老子今日要死在這裡。”

“主子！”

“快走，分散衝，記得都往東邊的山裡頭跑。”

“主子，衝不出去了，衝過去，多殺幾個明狗。”

幾個韃子都沒有說話，他們清楚，現在其實根本衝不出去。不過，他們現在也沒打算衝出去，打老了仗的他們，豈會不明白，現在根本不可能逃得出去，他們只是想多殺死幾個東江軍士兵，為自己陪葬。

在城下指揮作戰的孫祖壽很快發現了這一情況，在他一聲令下，預備隊和騎兵都快速地朝著東門靠攏。

這些韃子想跑，也不過是奢望。

在近三千隻遂發槍和一些獵兵的堵截下，這些衝出城門的韃子，根本就衝不過吊橋。

李卑看著城門處的戰鬥，無聊地打了個哈欠，說道:“還以為要費上一番功夫，不想這仗打得是這般輕松。”

孫祖壽卻是沉聲道:“裡頭這些人，一個都不可信。”

眾多將領聽後都是暗自點頭，這些投降過韃子的漢奸們，確實是一個都不可信。

消滅了差不多算是最後一波的韃子之後，城內的戰鬥聲音也越變越小。

孫祖壽隨即下令，停止填壕，大軍由各門進城。此時漢軍已經打開了城門，複州已經毫無懸念地被拿下。

城裡的韃子不是被殺死，就是在絕望中棄械投降。

對於這些漢軍，孫祖壽則是直接下令將他們全部繳械，看押起來。這些人，以後的去處都會是奴兒乾都司，最多是立過功的會有一些優待。

很快，戰鬥結果就統計出來了，東江軍此役輕傷13人，還大部分不是在戰鬥中受傷，城內漢軍傷亡近946人，除開投降的16個韃子，其余的都被殺紅了眼的漢軍殺死。

隨軍的醫務兵們，很快將反正的漢軍傷員簡單處理後，送往後方的船隻，由隨軍軍醫們給傷員處理傷口。

大索全城，沒有發現遺漏之後，孫祖壽隨即下達了命令，將被指認與韃子搏鬥而陣亡漢軍屍首和韃子的腦袋運到船上。

在沒多少人注意的情況下，幾具韃子的無頭屍首，也被蓋上了白布，被抬到離大部隊有些遠的地方，負責照料屍體的，還是隨軍的軍醫手下的仆從。

讓漢軍把城內沒有爆炸的榴彈都收集好，取出引信之後，炮兵們隨即將這些炮彈回收。這倒不是怕後金仿製，延時引信這玩意，對根本不懂化學的後金來說，完全是不可能仿製成功的。這麽乾純粹是帶隊的炮兵百總想要為皇帝省點銀子，就算這些炮彈多半炸不響，回收後當實心炮彈練手也能省點錢。

孫祖壽清點了下，除開一堆韃子的腦袋，不算太多的糧食，這一回最大的收獲是城內的近700匹戰馬。

將能用的東西全部帶走，被炮彈打死的幾匹馬的屍體都沒放過，處理完複州城的一切後，孫祖壽隨即下令用火油將城池和韃子的無頭屍體燒毀。

同時，部隊也開始組隊散開，在複州城周圍，將喂馬後剩下的那些莊稼全部燒掉。

將大部分事情辦妥後，孫祖壽隨即下令全員回師，登船撤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