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州蓬萊水城,魯省水師駐地。
蓬萊水城始建於宋代,大明立國後出於防倭的需要對其進行了數次整修,這裡是大明北方停泊戰船、駐扎水師、水軍操練、出海巡洋的核心基地。
一位年邁的將軍在水城的敵台上張望著,很快他就看到了十幾條船的小型船隊出現在視野范圍內,正在逆風緩慢靠近蓬萊水城這個海防軍事重鎮。
老將軍很快下了城樓,來到水城的水門處。盡管他判斷對方不是敵人,不過還盡職盡責地發布了讓水師警戒的命令。
很快巡邏的小艇就來回報,是監軍回來了。水師很快解除了警戒狀態,準備打開水門迎接船隊入港。
皇帝專門派了個監軍太監到登萊來,一開始朝堂上都是極力反對的,不過皇帝要堅持己見,文官和登萊的武夫們都沒轍,隻好不情不願地接受了。
現在歸來的這一位吳監軍已經是登萊的第二任監軍了,前面那一位,剛上任收了登萊地方武將的銀子和禮物,然後沒多久東廠的番子就趕到,監軍太監就換人了。
現在這一位監軍太監名義上是個監軍,實際上只是皇帝派來采買船隻的,對軍隊裡的事是一點都不管。也從來不敢放縱手下在登州地界上胡作非為,他自己就連登州府城都很少進去,沒有辦差的時候,大多數時候都是窩在蓬萊水城裡。
這位監軍太監如此老實,當然是因為他以為自己身邊有傳說中的暗衛。上一任那位的下場,他可是知道得很清楚。
此時尚未到西歷7月,魯省這一帶還是西北季風盛行,小型船隊自東面歸來,逆風不說,還逆著渤海灣內的寒流,以“之”字方式行船,靠近港口很是花費了一些時間。
一會後,一位臉色有些憔悴的宦官,終於在左右的護衛下有些踉蹌地上了岸。
老將軍只是淡淡地與這位監軍太監以平級身份見禮,“吳監軍辛苦了。”
吳懷恩在這位面前不敢托大,連忙擠出一副笑臉,“不辛苦,不辛苦,為皇爺辦好差事是奴婢的榮幸。”
吳太監清楚,這個登萊總兵沈有容可不好惹,別看人家一把年紀了還只是個從一品的都督同知,不過這位可是武將裡頭進京面聖時少數被皇帝留下長談了半個時辰多的,甚至他還清楚,這一位最近可是獲得了密折專奏大權,這等聖眷就是位高權重的宣府薊鎮等處總兵都沒有啊。
“沈總兵,這些是本月交付的船隻,200料沙船11艘,五艘是新貨,六艘舊船,400料沙船4艘,都是舊船。舊船有牙行裡的老手鑒定過,有他們寫就的文書。沈總兵可來查看,認為船隻合格便在文書上簽字,咱家也好向皇上交差。”
“吳監軍可稍作休息,本總兵這便去驗船。”
沈有容在閩省呆了這麽多年,手下還有招安不久的閩省海寇,當然能輕易分辨出船隻的好壞。
這些船隻都是沙船,特征是平底,嚴格來說其實算是內河船隻的一種變種,不過很適合在北方由於河沙沉積形成的多淺灘近岸區域航行,大明長江口到北方的商船都是這種沙船。
前閩省海盜袁老八跟著沈有容逐一檢查了這些船隻過後,一臉驚訝地感歎道:“吳懷恩這閹貨居然沒被人騙到,也沒做手腳,都是好船。”
對於手下的無禮之語,沈有容也沒有呵斥,作為一個正常人他當然也不喜歡太監。
再次核實檢查之後,沈有容倒是不奇怪,他當然清楚這回這個死太監為什麽沒有在船方面動手腳,
也沒有被騙到,有松江豪強沙船幫的沈家從中協助,做好這點事情並不奇怪。 “監軍采買的船隻本總兵已經驗收,吳監軍辛苦了。”
“沈總兵客氣了。”
吳懷恩雖不敢插手軍中事務,但對登萊水師也是有所了解的,在他看來,這位沈總兵真是大明唯數不多的不貪的良將。這位總兵性子太冷淡,話少,也不大會說話。不貪自然也沒錢打點上官,所以才一直都官運不佳。這樣的忠臣,也難怪皇爺看中。只可惜這等良將卻是生不逢時,如今虛歲都66了,還能為皇上效力多久呢。
為生不逢時的沈有容感歎可惜了一會,吳懷恩就告辭去休息了。對這樣的人,吳公公欣賞是欣賞,不過不願意深交。
沈有容在另一時空後世,還算是個比較出名的武將。這位老將是官宦世家出身,卻是喜好武事,考了武舉投了軍,之後由於為人正直,官運一直不怎麽樣,沒統領過大軍,戰績也實在算不上輝煌。
只不過這一位一生的經歷比較豐富,在南北兩個方向的戰場上都為大明效力過,他和女真、蒙古、侵朝日軍、倭寇甚至是歐洲人都戰鬥過,大明能遇到的所有類型的敵人都打過,還是大明第一個踏上寶島灣灣土地的將軍。所以在另一時空沾了後世強調自古以來的光,成為了一位名人。
接待完監軍之後,沈有容就去了離水師營房不遠的一處房舍。
“鋤禾日當午,汗滴禾下土……”
三十多個少年,正在認真地跟著講台上的儒衫中年誦讀詩句。
房間進門處,有一塊黑色的木板,上面是簡體字的古詩。
大多都古代就有的,不過寫出來,讓古人看了自然都覺得是錯別字。沈有容這會已經習慣,甚至對皇上強製搞出來的這個簡體字十分推崇。這些少年都是附近的漁民家裡的孩子, 讓他們去學正體字,必然要花費更多的功夫,現在換成這俗體,要學會就簡單多了,反正皇帝也不要他們去考科舉。
這些人名義上都是沈有容的家丁,不過讓水師這邊的人覺得奇怪的是,沈總兵的家丁,都是些瘦弱不中用的少年,平日裡除了出操,上船,還得在這個學堂裡念書識字。
沈有容看了看,沒有進去打擾。
很快走向了另一個房間,房間裡站著一個青年,站在一塊黑色的木板前用阿拉伯數字寫著一行行的運算公式。
這一個房間也是擠下了二十多個少年,每個人都很用心地聽著講台上先生講課。
除開少年,這裡還有幾個青年小校,也在心無旁騖地學習算學知識。此外,那位皇帝親自邀請的客人,此刻也在教室裡旁聽。
這個學堂就是朱皇帝去年建設起來的航海學校,目前還處於悲催的掃盲階段,盡管沈總兵當時不大清楚少年皇帝說的大明需要航海學人才是什麽意思,不過還是一絲不苟地照辦。
在皇帝的支持下,這所航海學校的學生現在都是以沈有容的家丁身份存在,只是薪水實際上是皇帝給,到現在總共有一百多個學生。
從農歷三月下旬開始,朱皇帝手上有了更多的資料,還派來了一個番僧和一個翻譯短暫地呆過一陣。
對於這些泰西的航海學知識,沈有容一開始是有些懷疑的,不過在皇帝派來的番僧用這泰西製作的儀器,跟著出海了幾趟,用事實狠狠打臉之後,這位老將也放棄了原本的錯誤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