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初,遼南全線解凍,月中沈有容帶著原登萊水師一部,還有那只打著沈家家丁旗號的海軍學員,以及閩省水師,載著四千多勇衛營,踏上了前往遼南各島嶼的征程。
除此之外,皇帝看重的學者鄧玉涵也會帶著翻譯和一批學生隨行。
對於鄧玉涵此去的目的,沈有容是很清楚的,對於這個已經入了籍的泰西人要乾的事,他是十分抵觸的,不過大明的醫聖天子都給他講了那麽多的道理,明顯認為這事是非做不可,他也只能照辦。
與他們同行的,還有一批在附近海島上幹了一年的錦衣衛編制的讀書人,好吧,說是讀書人也不對,這幫人連秀才都考不上,是皇帝去年就招募到的一批學習方向是農學方面的人才。
皇帝把他們安排在了登州府近海的幾個海島上,學習一段時間番薯和土豆的種植,冬季來臨後,又把他們安排在登州,強化學習了一番文化知識。
海島上,一般都有很大的海風,很多莊稼抗倒伏能力不強,不能種植,不過番薯、美洲花生和土豆這類植株低矮,食用部分在土裡的就沒有什麽問題。遼南的幾個島嶼,其實也不小,在另一時空現代可是一個縣級行政單位的建制,種上一些番薯花生和土豆,也是能緩解一下東江鎮將要面臨的糧食壓力。
除開番薯、美洲花生和土豆,皇帝還讓他們試了試土法養殖海帶,已經獲得了初步的成功,以後青島以北的黃海和渤海沿海居民又將多一種美味的食材。海帶這東西是近代才傳入,原產地在倭國蝦夷島附近。
皇帝在登州府所屬的海島上實驗番薯和土豆的種植,引起了登萊巡撫陶朗先的重視,也提供了各方面的支持。
今年,這位登撫,看到去年在海島上種植的番薯和土豆的成功,更是下令下面的州縣官員都來取種,並廣邀登萊士紳參觀,做進一步的推廣。
說起來,登州府附近的幾個海島的開發,還是現任登撫陶朗先的政績,在他之前,由於海禁,另一時空長島縣所屬的那麽大幾個海島,居然都長期都是荒島,還是當時任登州知府的陶朗先解除了部分嚴厲的海禁政策,招募百姓開墾了田地7000畝,才將這裡開發出來。
這一位登萊巡撫,也是個挺複雜的人。
陶朗先做事方面還是不錯的,救濟災民,開發荒島以及前兩年主持海運向遼東運糧,他都乾得還算出色。然而,這位同時也是個大貪官,他募兵實數只有報上來的三成不到,每兵差不多花了58兩。他買馬280匹,每匹花了81兩,可此時每匹軍馬價格不過20-30兩之間。一倍多的虛報,這份貪婪在當下文官裡頭也是屬於貪婪過頭了的,簡直和先前內廷的公公們都有得一比。
在和文官們扯皮增兵事項的時候,朱皇帝不耐煩了,直接就打了熊廷弼的臉,把這位登撫的黑材料給了一批禦史。他要乾掉這個陶朗先,目的就是打臉叫囂增兵的文官們,讓他們看看,增兵募兵給下面的人辦成了什麽樣子。
很快的,一大批彈劾陶朗先的奏折就在廣寧大捷的大背景下出現。
其中是有覺得這人太過貪鄙的,還有的乾脆就是想把舉薦陶朗先的熊廷弼牽扯進去。
到了二月中旬,朱皇帝下令將陶朗先革職,同時派出禦史李春燁去調查此人。
這件事當然是牽扯不到熊廷弼了,朱皇帝早就警告過熊廷弼,要他不要收下面的人送的銀子,不得不收的可以定期上交內帑,
這位哪裡還敢受賄。 新的登萊巡撫人選,內閣和東林眾人,很快開始運作讓太仆寺少卿袁可立去當登萊巡撫。
從資料和自己的觀察看,朱皇帝覺得袁可立這個人,能力是不差,但是小心思太多,權欲重,功利心強,從另一時空他任登萊巡撫的經歷看,他到了登萊,搞出大事倒是不會,但總不免要小打小鬧地把手往東江鎮伸。
在考慮了一陣之後,朱皇帝把袁可立給直接否決,讓司禮監掌印太監高時明去放出了點風聲之後,很快的就有一群閹黨分子開始舉薦兵科給事中朱童蒙。
皇帝則順勢直接點了兵科都給事中朱童蒙的名,大筆一揮給他升了官,讓他做了登萊巡撫。
這一任命,瞬間就引得朝堂上議論紛紛。
極度痛恨朱童蒙的東林眾人,在得到消息後也很快聚在一起商討對付此人。
“朱童蒙此輩,不過一幸進之徒,如何能巡撫登萊?”
“是極,某要參他一本。”
黃尊素聞言卻是說道:“此輩聖眷正隆,他在科道,卻是更不好對付,他此去登萊,反倒是個機會。”
眾人聞言,很快都點了點頭。言官手裡的權柄終歸不是決策權,出了什麽事,也難牽扯到他。這人被越級提拔,眼紅嫉妒的就會多起來。巡撫權力大,也意味著犯錯的機會大。
不用去監視,朱皇帝都知道東林黨人在說些什麽,他也懶得去搭理他們。在位一年多,明裡暗裡的人事鬥爭見多了,他早就習慣。大明其他派系的文官,和東林這群人也沒啥區別。
至於內閣,倒是沒有多余的表示,葉向高雖說不滿,但終歸沒有發作。
從第一次談話這位首輔就看明白了,當今這位皇帝不是個好相與的,自己根本唬不住這少年,這幾個月來雙方摩擦不斷,他也明顯感覺到皇帝對他越來越不滿,已經多次稱讚浙黨分子沈淮和不結黨的史繼偕,在有意地扶持那兩位與他不對付的大學士,這個時候為了一個登萊巡撫的位置,不給皇帝面子,後果會很難預料。何況這個敢於向東林開火的朱童蒙,背後可是隱約站著齊楚浙三黨,自己一出手,搞不好就會引發激烈的黨爭,也讓葉首輔覺得十分忌憚。
朱童蒙這個人善於揣摩上意,在另一時空也是給魏公公修了生祠的閹黨分子,皇帝用他當然是因為他比較聽話一點。
朱童蒙上任前,朱皇帝照例召見。
例行的見禮過後,朱皇帝就直接講明了自己的意思。
“朕越級提拔愛卿做登萊巡撫,所為者無他,卿總能明白朕的意思。把朕的筆跡認清了,有事,愛卿照做就好。還有,朱愛卿千萬要記住了,一切都依朕的意思來,便是大功一件。亂伸手,便只會取禍。此外,那些人給朱卿扣了頂幸進的大帽子,卿得小心一些,不要叫人抓住了把柄。”
朱皇帝根本不指望登萊那些明軍,他所需要的, 只是一個聽話的登萊巡撫,他對朱童蒙的要求很簡單,只要他別把手往東江鎮伸,沒事折騰海禁就行。
朱童蒙聞言,卻是愣了一小會。
皇帝這是要幹什麽?不問他要怎麽治軍理政,說的卻是這種話?
結合他對朝堂和登萊地方一些情況的了解,這位聰明人很快就想明白問題的關鍵。
陶朗先之所以倒霉了,肯定不是皇帝要扳倒剛剛立了大功的熊廷弼,那一位一向沉不住氣的經略,現在連上疏自辯的次數都不多,分明是有恃無恐。
那麽,皇帝這麽乾的目的,根本就是要把陶朗先這個大貪揪出來立個典型,打文官們的臉,以應對朝野上下增兵平遼的呼聲。
這位少年天子,這一年來完全是開竅了,從徐淮和對犒賞遼軍這些事上看,這位對朝堂上的弊政,簡直比在各處都乾過的積年老吏都清楚。皇帝這是明白朝堂上下的風氣全壞了,指望親自練出來的兵有所建樹?
想明白了這點後,朱童蒙很快就覺得有些頭疼,這少年天子,也不知會不會亂來。
勇衛營說起來精銳是精銳,但人數終歸太少,能起到多大的作用呢?
難不成,皇帝還想把那隻軍隊繼續擴編不成?他有那麽多的銀子麽?
腦海中飛快閃過無數念頭,這位很快決定不想那麽多,先抱緊了皇帝的大腿再說。
“臣謹遵聖命。”
朱皇帝點了點頭,這才開始詢問他要怎麽巡撫登萊。
並要他大力督促地方官員,推廣美洲農作物,把登萊存在的大量坡地利用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