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文卿走後,司馬薇與陳寧陌並肩而行,從天津橋橋頭下了河堤,行走在洛河岸邊。
時當冬日,洛河兩岸銀裝束裹,嬌嬈美麗。
寒風襲來,猶如冰雪拂面,帶動柳枝落雪紛落無數,實乃冬日絕美之景。
司馬薇不知道陳寧陌突然找自己所為何事,一時之間倒是有些忐忑。
不過陳寧陌未曾開口,她也不好率先發問,隻得陪著她就這麽默默然的一路無話。
走得大概盞茶時間,陳寧陌忽地輕輕歎息道:“楓葉千枝複萬枝,江橋掩映暮帆遲。憶君心似西江水,日夜東流無歇時。”
聞言,司馬薇猛然一怔,驚訝笑問:“學士為何突然吟起了魚玄機的詩句來?”
陳寧陌緩步而行,慢悠悠的言道:“魚玄機乃是大唐著名才女,機性聰慧,有才思,好讀書,尤擅工詩,其詩文才華,強你我多矣,只可惜一生為情所癡,為情所困,為情而死,實在令人說不出的感概。”
司馬薇輕歎言道:“能夠寫出易求無價寶,難得有情郎詩句的女子,的確可謂驚鴻絕豔,只可惜……紅顏薄命……”
陳寧陌正容言道:“要我說來,其實也算是魚玄機咎由自取,自己害了自己!”
司馬薇略感驚訝,笑道:“學士何處此言?”
陳寧陌口調一如往昔清冷如斯:“魚幼微少時便有奇才,讓當時著名詩人溫庭筠驚為天人,引之為學生,兩人唱和甚多,那時魚幼微便對亦師亦父的溫庭筠,產生過愛慕之情,只是後來魚幼微認識了大她八歲的李億,結下了一段不該結下的情緣。不得不說,緣分是個奇特的東西,就算兩人素未謀面,相距十萬八千裡,也會由某些場景相逢相識,像有一雙無形的大手,把兩人牽扯到一塊兒。”
言罷,她輕輕一歎:“總之後來,魚幼微愛上了李億,在被感情衝昏了頭腦之下,不顧李億已經娶妻的事實,選擇嫁給了他為妾。”
聽到這裡,司馬薇倒是有些感動,言道:“魚玄機忠於愛情,忠於自己,能夠嫁給自己喜歡之人,即便是為妾侍,又有何妨!”
“不,你錯了。”陳寧陌忽地站住了腳步,對向來非常喜愛的司馬薇,罕見有了幾分嚴厲之色,“魚幼微的想法是美好的,然現實往往卻是殘酷的,兩人的事情很快就被李億的妻子裴氏知曉,裴氏心胸狹窄,嫉妒心極強,發瘋一般前來了長安,上前便當眾痛打魚幼微,懼內的李億,不敢上前阻止,臉上還要假裝露出笑意,最後李億迫於裴氏威勢,無奈將魚幼微送到鹹宜觀暫住,這不是金屋藏嬌,而是掃地出門,卻騙魚幼微說將來會來接她,魚幼微癡癡守望,卻換來一次又一次的失望。”
話到此處,陳寧陌的聲音突然息止了。
司馬薇也是聽得一陣默然,應為她知道接下來的故事:魚玄機慘遭李億欺騙之後,一夜之間,從一個秀外慧中、溫情柔弱的才女,搖身一變,成了一個風情萬種,妖媚放蕩的女人,她大膽的在鹹宜觀貼出‘魚玄機詩文候教’的告示,吸引其時文人騷客入內談詩論道,閑談調笑,打情罵俏,一時間鹹宜觀前車水馬龍,幾乎所有男人都想見識名動長安的才女魚幼薇。
更後來,魚玄機在偶然一次發現自己的丫鬟綠翹與她心儀的來客有染後,魚玄機一怒之下失手將綠翹打死,一命抵一命,最終這件事被人發現後,二十七歲的魚玄機便也被斬首處以死刑,結束了自己的一生,讓無數人為之扼腕長歎!
魚玄機的生平的確很悲慘,也隻得讓人同情,但是司馬薇卻不明白,此刻陳學士冒然提及魚玄機,究竟所為何也?
陳寧陌負手而立,望著河堤上隨風飄舞的柳絮,淡淡言道:“今日那首詞真是你和崔文卿共同寫的?”
司馬薇以為被陳寧陌看出了端倪,心頭一驚,連忙承認道:“對,的確是我們所寫。”
“既然是為你們所寫,那詞裡為何卻又著一份若隱若現的感情在裡面。”
“什麽,感情?”司馬薇登時就膛目結舌了。
陳寧陌回過身來,望著她一字一句的言道:“此詞最後一句為誰醉倒為誰醒?到今猶恨輕離別。雖為點睛之筆,然卻也是全詞詞義所在,我剛才之所以說詞人乃是懷戀友情,只是怕你和崔文卿難堪,你們會一起前去觀賞梅花,會說什麽到今猶恨輕離別麽?詞中所表達的明明是一男一女因為不能在一起,從而遺憾不已,借梅傷感情懷。”
言罷,陳寧陌美目神色陡然犀利了起來,沉聲問道:“薇薇,你老實告訴我,你是不是喜歡上了崔文卿?!”
此話恰如驚天霹靂,頓時驚得司馬薇嬌軀一顫,露出了驚駭莫名之色。
她傻乎乎的望著面前嚴肅認真的陳寧陌,仿佛不認識她般呆呆看了半響,方才猶如被踩了尾巴的小貓般驚得差點跳了起來,羞憤不已的辯解道:“學士,此詞乃是即興之作,學生剛才也沒有想這麽多,豈會如你所言這般喜歡上了文卿……兄……”說到後面,頗覺荒謬,幾近快要結巴了起來。
陳寧陌迎風而立,神情冷如冰雪:“薇薇,你在國子監就學三年,我也算是看著你長大,心知你才華橫溢,善文善詩,然就因為學得太多,懂的太多,你對於情感終是抱著一份有別於常人的天真,我真怕將來你會步入魚玄機的後塵,愛上一個不該去愛的人,從而悔恨一生。”
司馬薇這才懂的剛才陳寧陌講述魚玄機生平的用意,恍然醒悟之後,俏臉立即漲得通紅,連忙辯解道:“學士,我和崔大哥之間清清白白,絕對並非是你所想象的那樣,你一定是誤會了。”
“誤會?”陳寧陌嘲諷一笑,“若是誤會,那為何我聽說崔文卿不在長安的時候,你天天念叨於他?若是誤會,待崔文卿回到長安,你又立即容光煥發,非常開心?若是誤會,今日前往工部參觀,你卻非得與他同路而去入廁,甚至還在花園裡私相幽會,作出曖昧情詞?”
一席話落點,司馬薇登時啞口無言。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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