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文卿點點頭,言道:“我們所作的這首詞是為《踏莎行》,請各位不吝評判。”
眾人均有一定的文學素養,知道崔文卿口中的《踏莎行》乃是自唐流傳而來的詞牌,點頭間露出了傾聽之狀。
崔文卿沒有絲毫的猶豫停頓,舉步吟哦道:
“雪似梅花,梅花似雪。
似和不似都奇絕。
惱人風味阿誰知?請君問取南樓月。
記得去年,探梅時節。
老來舊事無人說。
為誰醉倒為誰醒?到今猶恨輕離別。”
吟哦聲落點,卻是一片寂靜,許久沒有人說話啃聲。
陳寧陌乃當時詩詞名家,聽完此詞,頓覺耳目一新,大感了得,意識到此乃一篇難得的詠雪佳作。
而工部尚書南攻傑乃進士入仕,文學才華造詣不淺,也是露出了震撼之狀,忍不住問道:“崔公子、司馬小姐,這首詩當真是你們剛才所作?”
司馬薇微笑點頭道:“啟稟世叔,此詩的確是我與文卿兄見花園內梅花爭先綻放,雪景美不勝收,感概之下所寫的應景之作。”
南攻傑點點頭,心內疑心漸消,望著陳寧陌笑道:“沒想到今日我們工部有幸請來了一對才子才女,倒是本官怠慢了,學士,就請你為大家點評一下這首《踏莎行》,不知你意下如何?”
陳寧陌點點頭,略一思忖便在心內順利組織了一番語言,語調清晰的開口道:“此詞借梅懷人,花魂雪魄,冰清玉潔,渾然相似,對此佳景,不禁對景追憶往事,遂別有一番惱人風味縈繞於心,詞寫別恨,情從景生,天然渾成,實乃難得的佳作。”
作罷一句總體評價之後,陳寧陌繼續言道:“詞的上片以‘似’與‘不似’寫梅與雪交相輝映的奇絕之景,梅花與飛雪同時的情景之下,寫梅往往說到雪,以雪作背景,梅花和雪花形相似、色相近,而質相異,神相別,因而在這首詞在寫了‘雪似梅花,梅花似雪’之後,即拔起一筆:‘似和不似都奇絕’。‘似’是言色,‘不似’則言香,在美麗雪景之中,雪白梅潔,暗香浮動,這確實是種奇妙的境界。”
“月下奇景,本應是令人賞心悅目的,可是這首詞卻認為是‘惱人的’,‘惱人’即‘撩人’,此解釋在詩詞中屢見不鮮,撩撥起人的心事原因詞人沒有直接回答,只是含糊地說:惱人風味阿誰知?請君問取南樓月。設下了懸念,令人揣想。”
在陳寧陌語意豐滿的講解下,眾人紛紛點頭,均是體會到了此詞更為深入的意境。
然話到此處,陳寧陌看了崔文卿和司馬薇一眼,心內騰升出了一股怪異之色,繼續言道:“隨後下厥,可點明詞人心事的由來:原來是去年梅花開放時節,曾同友人共賞梅花,南樓之月可作見證,而今與友人離別了,風物依舊,人事已非,詞到結句時才點明詞人為什麽別來頻醉頻醒,是為了‘輕離別’的‘恨’。整首詞先設下重重迷障,層層雲翳,然後驅霧排雲,露出本意,這樣使聽者從深深的困惑中明白過來,得到了感情上的慰藉,故此可謂佳作。”
得到陳寧陌如此充分的肯定,不僅是在場的國子監學子們,就連工部一乾官員,也對崔文卿和司馬薇露出了敬佩之色,暗歎好一對才子才女。
南攻傑捋須笑言道:“詩詞本是人作,自當充滿人之情感,一首詞讓人感到不知所雲,百思不解,那就失卻了意義。這首《踏莎行》所表達的情感朦朧晦澀,朦朧美如霧中之花,紗後之女,初看不清楚,細辨可見其形態,這種境界給人一種含蓄美,此詞的題旨全靠最後一句‘到今猶恨輕離別’點出,作詞手法確如畫龍,在雲彩翻卷之中,東現一鱗,西露一爪,最後見首點睛,因而使詞中之龍既顯得體態矯健,又透出十分神韻,的確是非常難得。”
見到南攻傑也是非常認可,崔文卿和司馬薇同時放下心頭大石,同時拱手道:“多謝尚書大人點評。”
南攻傑點點頭,望著亭亭玉立,美若天仙的司馬薇,一時之間卻又有些異樣之情在心裡流轉。
說起來,南家與司馬家本是世交,司馬薇與他兒子南明離更是青梅竹馬,從小一起長大。
而司馬薇更被他視為了未來的兒媳婦最佳人選,對此,他也曾試探過好友司馬光的心意,兩人取得了默契,待司馬薇和南明離在國子監的學業完成之後,便令他們成親。
誰料到中秋之夜的變故,陡然擊碎了南攻傑的美夢。
南明離在明教歹人前面貪生怕死,面對司馬薇遇到危險時的無動於衷,甚至隱隱退縮的懦夫之態,讓司馬光一家勃然大怒,婚事也就此高告吹。
南攻傑在遺憾之余,也有一絲不甘,特別是今日見到司馬薇與崔文卿站在一起宛若無雙璧人,更讓他替南明離有些打抱不平。
若是沒有中秋之夜那件事,說不定站在司馬薇旁邊的便是他的兒子南明離了吧。
可惜,可惜!
想到這裡,南攻傑忍不住在心底暗暗歎息不止, 然也同時下定了決心,為了南明離的終身幸福,他也必須腆著老臉在司馬光那裡再是請求幾次,看看還有沒有能夠轉圜的機會。
片時之後,眾學子在陳寧陌的帶領下離開了工部,又順著天街走出端門,離開皇城。
過橋的時候,學子們一路上嘰嘰喳喳,議論不止,倒是陳寧陌似有心思,沉著臉一言未發。
行過天津橋之後各自解散,當陳寧陌看到司馬薇與崔文卿、高能幾人有說有笑,似要一起離去之後,終是忍不住了,開口言道:“薇薇,你且稍等,我有事與你說。”
司馬薇停下腳步,錯愕回望,見陳寧陌俏臉上絲毫沒有笑意,反倒布滿了凝重之色後,芳心不禁為之一沉,對著崔文卿勉力笑道:“文卿兄,你且在賓滿樓等我,我與學士說說話就到。”
陳寧陌自然聽到了此話,俏臉神色更是陰沉了幾分。
反倒是崔文卿幾人未曾察覺,告辭離去。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