仔細想了一下另外一種可能的存在,然後朱慈額頭上的冷汗就冒了出來。
其實根本就沒有什麽好想的當大明不需要倭國存在的時候,倭國自然也就沒有了存在的必要,比如歐洲、莫臥兒、奧斯曼這三家都唱了涼涼之後。
國恆以弱滅,而漢獨以強亡,強漢哪怕是到了自己都四分五裂要唱涼涼了,依然可以吊打那些外族。
今天的大明與強漢何其之像!
與強漢不同的是,強漢在北擊匈奴、東征朝鮮、南伐百越和西南夷、西拓西域的擴張中無數場勝利的背後是“武帝之末,海內虛耗,戶口減半”,而大明並不存在這些問題,“國庫日豐,戶口日增”才是大明眼下的最好寫照。
可是,當失去了敵人之後呢?強漢之所以自己玩死了自己,跟他失去了所有的外敵也不無關系。
大明現在好歹還有歐洲、莫臥兒、奧斯曼這三家敵對勢力,但是只要是長了腦子,稍微一想就能知道,這三家很可能撐不到自己登基的時候。
然後大明會不會面臨強漢時自己玩自己的局面?
看著額頭上不斷冒出冷汗的朱慈,崇禎皇帝突然笑了:“怎麽樣兒,想到什麽了?”
見朱慈有些遲疑,崇禎皇帝乾脆鼓勵道:“放心大膽的說,你是我大明的太子,畏首畏尾的像什麽樣子?就算是惹朕生氣,難道朕還能再像以前一樣把你吊起來抽?”
朱慈強忍下想要伸手撓一撓後背的衝動,躬身道:“父皇,若是我大明以後沒有了外敵,兒臣擔心會如強漢一般?”
崇禎皇帝呵呵笑道:“看起來,你這些年的書沒有白念,總算是有幾分腦子。可惜,你忘了一件事。”
朱慈一臉懵逼的問道:“請父皇明示?”
崇禎皇帝道:“大明現在是成本轉嫁!”
見朱慈一副好奇寶寶小萌新的模樣,有機會在兒子面前裝逼的崇禎皇帝心裡自然是大寫的爽:“所謂成本,就是大明這個國家興盛起來所需要的一切,諸如人口和賦稅等等,全部是成本的一種。
而所謂轉嫁,就是將這些成本全部轉移到其他國家的頭上去,需要損失的人口讓他們損失,需要付出的金銀財寶讓他們出。
至於轉嫁成本的手段,包括但是不限於軍火買賣、福壽膏和棉籽油買賣、大明間接或者直接插手戰爭。
祖龍大修了六國長城還有直道,漢武北征匈奴,隋煬修了大運河,這些大規模的財政支出最終影響到了國家的穩定,因為國庫裡面沒有那麽多的銀兩,所有的成本最終被攤派到了百姓身上。
知道不知道朕剛剛登基的時候是個什麽樣子?東邊有建奴,東南有荷蘭蠻子,南邊諸藩也是表面老實背地裡各自齷蹉,大明朝堂上閹黨和東林黨人腦子都能打成狗腦子,再加上不斷的天災,那才是真正的內憂外患。
可是現在呢?朕修建的直道和鐵路加起來,數倍於長城和秦直道,朕打下的疆土比之漢武北擊匈奴所得還要大上數倍,朕大修的河道是大運河規模的兩倍,而民未加一賦。
知道民不加賦而國用足有什麽好處吧?篇“君者,舟也;庶人者,水也;水則載舟,水則覆舟”,朕深以為然也,所以朕不僅不加賦,還乾脆免了賦,只收商稅。
天下萬萬百姓之中,民幾何?商幾何?商人被收了稅,縱然再如何不滿,他們有膽子造反麽?看看史上歷次朝代更迭,哪一次不是因為百姓活不下去了才天地反覆的?
所以朕要告訴你的是,如果商稅不足以支撐的時候,就要想辦法將所有的成本向外轉嫁,
而不是從百姓身上找補。當你知道如何將成本轉嫁給其他的國家,用他們的血肉來完成大明的興盛之路。
朝鮮的綾陽君和緬甸王他隆是真正的聰明人,跟尚豐王不同,尚豐是單純的想要尋求大明的庇護而請求內附。
而綾陽君和他隆是看破了一些朕的心思,但是他們又不能明說,生怕朕會讓他們徹底消失,所以他們也先後請求了內附,不過是賣其國以保其國而已。
不過,你記著,無論將來到了什麽時候,哪怕是大明徹底的亡了,我大明天子可以死,也絕不允許有一人投降,正是成祖皇帝所說的天子守國門,君王死社稷。”
朱慈神色一凜,先是正了衣冠,接著又躬身拜道:“是!兒臣一定牢記,並代代相傳於後世!”
等崇禎皇帝點頭示意之後,朱慈才接著道:“依父皇所言,商人可以不管,成本可以轉嫁,那讀書人呢?兒臣曾經聽說過一個詞叫做刀筆吏,即便朝堂上再如何好的政策到了下邊,一樣不排除被曲解的可能吧?而且還有讀書人的嘴,似乎永遠都是歪的?”
崇禎皇帝呵呵笑道:“錦衣衛呢?東廠呢?西廠呢?朕登基之初頒發,為了防止下面這些混帳東西們胡來,朕特意將東廠和錦衣衛派了出去,令人到鄉間宣讀,就是為了防止下面的混帳東西們曲解了朕的旨意。
當然,還是全靠了那些地主們的襯托啊。朕不加賦甚至不斷的免賦,那些地主們再加上一層半層的地租,結果就是百姓們知道朕是個好皇帝,朕愛民如子,他們之所以活不下去不是因為朕,而是因為那些地主們收的租子高了,所以他們的日子才不好過的。
可是朕告訴你一個很殘酷的事情,那就是那些地主們提高了租子,他們賣糧食的時候被朕收了商稅,國庫的銀子又多了,而百姓卻絲毫不覺。
所以,如果有必要的話,朕會毫不猶豫的讓國庫出銀子補貼百姓,讓他們去種糧食,只要有糧食,民間就能安穩,民間安穩,剩下的一切問題就都不是什麽問題。”
朱慈的額頭上冷汗更甚。
朱慈萬萬沒有想到,崇禎皇帝的一舉一動裡面居然還有這麽多的彎彎繞,自從小讀書起到現在,所有接觸到的,崇禎皇帝愛民如子的形象在這一刻開始扭曲。
將朱慈整個人表情盡收眼底的崇禎皇帝呵呵輕笑一聲後,開口道:“是不是覺得朕很冷酷無情,肆意玩弄人心?”
朱慈躬身道:“兒臣不敢!”
崇禎皇帝屈指彈了彈桌面,笑道:“沒有說不是,而是說不敢,就說明你心裡確實是這樣兒認為的。
可是傻小子,朕玩弄人心的結果是什麽?是大明的百姓不用再遊離失所,是大明的百姓們可以吃飽穿暖,是他們可以遠渡重洋去經商,是他們可以在所有人面前挺直腰板。
傻小子,這才是朕最終的目的,為了這個目的,朕有什麽手段是不敢用的?
記住了,民心穩,則江山社稷穩,江山穩,則民生興旺,所謂國泰民安原本就是一體,國泰自然民安,民安自然國泰,互為表裡而已。”
略微一停頓,崇禎皇帝又接著道:“那些刀筆吏也好,讀書人也好,不過是為了名與利而已。
其實這些都不重要,只要錦衣衛和東廠就可以解決掉他們,不用著對他們如臨大敵,如果殺一個不行那就多殺幾個,問題總會解決掉的。”
正所謂裝逼一時爽,一直裝逼一直爽,崇禎皇帝自然也不介意在兒子面前裝逼:“首先你要記住一點,就是民心是可以引導的。
當大明需要戰爭的時候,就引導他們往戰爭上面去想,這裡面有多少手段可以用,你自己慢慢琢磨。
當大明不需要戰爭的時候,就引導百姓往耕種和發家致富上面去想,這裡面同樣有的是手段可以用。”
崇禎皇帝起身走到朱慈的身前,一把拍在了朱慈的肩膀上,而朱慈也如同所有的兒子在父親面前一般,稍微矮了矮身子。
崇禎皇帝歎了一聲道:“既然身為大明的太子,這些光明的,陰暗的,你就都得知道,也要背負起來這些光明和黑暗。”
再次歎息了一聲之後,崇禎皇帝又回到了座位上,拿起一份中極殿送來的奏章遞給了朱慈:“中極殿那邊認為讓穆罕默德四世消失更為符合大明的利益,朕想知道你的看法。”
朱慈接過奏章翻看過後,躬身道:“回父皇,兒臣也認為讓穆罕默德四世消失更為符合大明的利益。
從目前的情報可以得知,穆罕默德四世這個人更多的還是偏向於歐洲,更傾向於繼續與荷蘭人結盟,也就意味著奧斯曼會成為大明的敵人。
既然有可能成為大明的敵人,那倒不如讓奧斯曼陷入爭鬥之中,同時扶持奧斯曼裡面親近我大明的人。”
崇禎皇帝點了點頭道:“那莫臥兒呢?你認為什麽時候才是解決掉莫臥兒的最佳時機?”
朱慈沉吟了一會兒之後才開口道:“兒臣以為莫臥兒完全沒必要由我大明來親自解決,完全可以交給奧斯曼來解決,只要我大明從中挑撥一番,完全可以讓莫臥兒和奧斯曼陷入戰爭之中。
現在的情況明顯是對莫臥兒不利,只要他們跟奧斯曼開戰,滅亡也不過是早晚的事情。”
崇禎皇帝這才笑眯眯的點了點頭,表示對於朱慈的認可。
但是還沒等朱慈高興太久,崇禎皇帝接著又拋出來了一個問題:“沙皇俄國呢?波蘭人驅狼吞虎,想要引沙皇俄國進入歐洲,這會造成什麽樣兒的後果?”
朱慈頓時有些麻爪了。
畢竟朱慈只是大明的太子而不是皇帝,很多情報崇禎皇帝知道,中極殿那邊知道,五軍都督府和內閣也知道,但是朱慈不知道。
崇禎皇帝現在突然拋出來沙皇俄國的問題,朱慈就不知道該怎麽回答了。
崇禎皇帝卻是笑眯眯的道:“回頭去五軍都督府和錦衣衛調取相關的資料,想一想沙皇俄國進入歐洲之後會給歐洲帶來什麽樣兒的影響,然後再來告訴朕。”
等朱慈滾蛋離開之後,崇禎皇帝才命人將張之極給召進了宮裡。
面對崇禎皇帝的問題,知道歐洲和沙皇俄國情報的張之極應答起來就簡單的多了:“啟奏陛下,臣以為沙皇俄國介入歐洲並不會給歐洲帶來什麽太大的影響,反而會影響到奧斯曼那邊。 ”
崇禎皇帝嗯了一聲道:“你是說穆罕默德四世傾向與歐洲結盟的事情?”
張之極躬身道:“是。荷蘭人明擺著會跟沙皇俄國結盟對抗神聖羅馬帝國和教廷,而穆罕默德在這個時候不可能無動於衷,最大的可能就是會跟荷蘭和沙皇俄國他們站到一起。”
崇禎皇帝嗯了一聲,點頭道:“五軍都督府那邊是什麽意見?”
張之極道:“派人暗中除去穆罕默德,或者挑動奧斯曼去攻打莫臥兒,將他們的精力牽扯到莫臥兒那邊,便之無瑕西顧。”
崇禎皇帝呵呵笑了笑,開口道:“軍府的意見是讓穆罕默德消失,還是挑動他們攻代莫臥兒?”
張之極躬身道:“啟奏陛下,微臣和軍府諸位同僚商議過,覺得還是讓奧斯曼去攻打莫臥兒更好一些。”
要面子!講究人!還是不夠狠不夠陰損!
崇禎皇帝一副老子早就猜到了的表情,笑道:“那就依軍府的意思吧。朕讓太子去軍府和中極殿那邊調取相關的情報,這些信息也可以讓他多接觸接觸。”
等張之極躬身應了後,崇禎皇帝才接著道:“除了奧斯曼那邊,北方也該再動不動了,總不能讓沙皇俄國這麽輕易的就跑到歐洲去添亂。”
張之極躬身道:“陛下,劉侯那邊,是不是找人接替他?”
崇禎皇帝卻搖了搖頭道:“不必了,不讓他帶兵去前線也就是了,如果他跟軍府那邊鬧騰,就告訴他這是朕的意思,讓他找朕來鬧騰。”
……
遠在北山的劉興祚恨恨的將手裡的茶杯砸到了地上,怒罵道:“張之極豎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