鎮南衛佔地極廣,修建的模式跟大明本土的衛所駐地也是大有不同,最明顯的區別就是跟其他海外諸衛一樣,在衛所的外圍築有一道圍牆,上面一應的防禦措施俱全,看上去更像是一座小型的城池。
登上城牆之後,盧象升掃了一眼面對的叛軍陣型,便又將目光轉向了張書勤:“張知府如何看?”
張書勤頓時蛋疼萬分。
怎麽看?用眼看唄!明明咱們才是一夥兒的,怎麽問的跟本府成了叛軍一夥兒似的?
知道是之前想要實施懷柔政策惹得自己頂頭上司不滿了,張書勤連忙補救道:“下官並不太懂軍伍之事,然則城位叛軍陣型雜亂無章,旗幟混亂無比,像暴民更多過叛軍。”
為了挽救自己的政治生涯,為了挽救自己在頂頭上司那裡的印象,張書勤乾脆將城外的亂民指成了暴民,順便扣上了叛軍的帽子。
亂民跟暴民不同,暴民與叛軍更是不同,一層層的算下來,幾乎就是生與死的區別。
盧象升點了點頭之後,才吩咐道:“倘若叛軍發動進攻,便直接炮擊叛軍後營,鎮南衛萬萬不容有失!”
鎮南衛指揮使康安國道:“盧總督放心,卑職在此,定然不會放一個叛軍進城!”
盧象升這才嗯了一聲,又端起望遠鏡仔細的打量了起來。
衛所之外的叛軍領頭之人,便是之前的叛軍頭目阮慶平,因為第一個衝進了社學,也是第一個衝進縣衙,第一個衝進府衙和總督衙門,阮慶平已經積功升到了奮威將軍的高位,手下也統領著一萬大軍。
連續幾次的積功升職,讓原本還有些提心吊膽的阮慶平徹底放下了以來——明國?不過如此!
那些文官連守城的勇氣都沒有,一旦出了事情就只知道跑到衛所裡面藏起來,一個個都是貪生怕死的膽小鬼!
至於明軍的衛所士卒,那就更是一個天大的笑話了,升龍城已經亂成了這個樣子都不知道出來平亂,只是龜縮在衛所裡面,也沒比那些文官強到哪兒去!
這麽看來,自己攻打升龍衛的任務很容易便能完成,自己家的黎王也很快就可以成為正式的安南國主,讓這些明國人滾蛋!
騎在一匹被搜刮來的駑馬上向前行了幾步,約摸著在弓箭射程之外,阮慶平便停下了下來,高聲道:“升龍衛裡面的人聽著!
狗官無道,致使我安南百姓活不下去,爾等何必助紂為虐?不如交出那些害民的狗官,等候我安南國主與大明天子的發落!”
對於明國人改稱的鎮南府,黎旭等人一概不認,再次改成了升龍府,阮慶平更是將鎮南衛稱呼為升龍衛,連崇禎皇帝都放在了安南國主之後。
問題在於,安南現在的官方身份是交趾布政使司,而不是藩屬國,什麽國主一類的就更是扯蛋了。
本就有意立威的盧象升在聽完了阮慶平的喊話之後,也不跟阮慶平廢話,將手中的青龍偃月刀扔給親兵,再從另一個親兵的手裡接過三石弓,搭箭之後便向著阮慶平射去。
阮慶平估計的弓箭射程,是按照書中記載的明軍兩石強弓射程來計算的,但是盧象升用的卻是三石強弓,射程與力道較之兩石強弓又超出了許多。
箭去如流星在這一刻不再是一個形容詞,而是切實發生的事情——盧象升手中的弓弦還在震動,羽箭就已經插到了阮慶平的肩窩上。
不止如此,由於是三石強弓射出來的羽箭,余勢直接將阮慶平從馬上帶了下來,阮慶平一直騎著的駑馬受驚之下人立而起,險些踏在阮慶平的頭上。
看著城牆下的略顯混亂的叛軍,
盧象升撫須哈哈大笑道:“若是有膽子,便來攻城,若是沒有那份膽識,便滾!”盧象升原本便生得雄壯,將弓箭扔回親兵手中,接回了青龍偃月刀,鐵塔一般的身軀穿著一身盔甲,站在城頭上有如威風凜凜的神將一般。
城下的叛軍望著盧象升,腦子裡頓時浮現出三個字——關雲長!
安南也有人看過《三國演義》,很多人就算是沒看過,大概也是聽過裡面的故事的,對於千裡走單騎的關二爺,自然是印象極深。
眼前之人一手箭術超群倒也罷了,偏偏打扮和氣度又像樣了溫酒斬華雄的關二爺,安南人的膽子頓時便破了,一窩蜂的向後退去,更別說攻城什麽的了。
康安國笑道:“總督大人此時有如關羽再世,那些土雞瓦狗一般的叛軍,又哪裡有膽子攻城?”
康安國的話音落下,城頭上的其他人頓時哄然大笑起來。
原本還想著那些安南的叛軍會攻城,然後還要打上一仗才行,誰知道盧總督一箭射過去,安南人就這麽退兵了。
退兵了……
肩膀上被插了一支羽箭,阮慶平再不複剛才的囂張,被幾個親兵抬著便匆匆忙忙的跑路了。
用手試著拽了拽肩膀上的羽箭,卻發現盧象升此人當真是陰險至極,箭頭兩端都是長著倒刺,不拽還好,一拽之下,直接扯著肉鑽心的疼。
但是不處置又不行……箭頭已經將另一側的肉都穿透了一點兒,開了血槽的箭頭自帶放血效果,再不拔了箭頭止血,只怕光是流血都能流死了。
塗了大堆的金創藥又強行用布捂住了傷口,算是勉強止住了血,強撐著回到升龍之後,阮慶平便吩咐親兵去尋找大夫。
阮慶平的親兵也算是給力,連著在城中找來十幾個大夫,最後都驚動了阮子文幫忙找了幾個大夫過來。
但是對面著阮慶平的箭傷,所有人都感覺棘手——想要拽出來,勢必會拽出血肉,可能會造成更大的傷勢,然而放任不管的話,就等於看著阮慶平去死。
這下子,不光是阮慶平,包括阮子文在內的許多人,都開始懷念起城中的那個剛剛來到安南不久的漢人大夫了。
只是隨著城中漢人的撤出,這個漢人大夫也一起撤進了升龍衛裡面,再想要尋他治病,哪裡還能指望得上?
阮慶平倒也是個狠茬子,畢竟是打算在戰場上搏個出身的,命人準備了一塊白帕之後,便對旁邊的一個大夫道:“前斷箭尾,從另一面穿過來!”
說完之後,便死死的咬住了帕子,勉強側起身子,等著大夫拔箭。
然而旁邊的大夫卻遲疑了:“將軍所說的法子,老朽倒也考慮過,只是看這箭頭入肉的寬度,多半是屬於寬刃箭,一旦強行從後面穿過來,只怕會讓傷勢更嚴重?”
阮慶平沒有吱聲,只是死死的咬住了帕子,又擺了擺另一隻手,示意大夫拔箭。
阮子文見狀,便開口道:“隻管替他拔了罷,哪怕是廢掉一隻胳膊,也總比現在這樣兒等死要強的多。”
大夫心裡也明白只有這一個法子了,便接過了剪刀,將箭尾剪斷,又順勢向前一拍,幾乎沒有感覺到任何的阻力,只聽得一聲悶哼之後,箭頭便直接連著箭杆,帶著大量的鮮血從阮慶平肩膀的另一面露了出來。
伸出手握住箭頭後面的箭杆,用力一拽,剩余的箭杆便脫離了阮慶平的身體,大夫又趕忙敷上了一堆的金創藥,這才起身去洗手。
等到親兵扶著阮慶平慢慢躺好,阮子文上下打量了一番後才開口問道:“怎麽弄成了這般樣子?”
已經痛得滿頭冷汗的阮慶平咬牙道:“明軍早有準備,整個衛所的城頭上已經布置了好多的火炮,看起來跟他們艦隊的火炮是一樣的。
至於明國的那個總督,更是有如關雲長複生,離著遠遠的便在城頭上射了卑職一箭,被這支箭帶著從馬上摔下來之後,卑職便沒有命人攻城,而是先行撤了回來。”
阮子文歎了一聲後,才開口道:“你做的對,保住大軍不失就已經是大軍一件了,至於你擅自退兵的事情,老夫替你擔下了。
只不過你要記住,事情可一不可再,哪怕是你是老夫的族侄,老夫也不可能一直保你,一切還要看你自己。”
阮慶平咬牙道:“是,多謝族叔教誨,卑職記下了。”
阮子文又接著道:“先略微的養上一兩天,然後便帶兵去將升龍衛給圍起來,也不需要你攻打升龍衛了,只要困住他們便是大功一件,你可明白了?”
阮慶平道:“是,卑職記下了,明日便帶兵圍了升龍衛,定然不讓那些明軍踏出升龍衛半步!”
阮子文這才點了點頭,帶著一眾隨從前往“安南王宮”而去。
等見到了黎旭之後,阮子文便將大致的情況向黎旭說了一遍,然後便躬身道:“事情便是這般,還請王上示下?”
黎勝笑道:“沒什麽好示下的,你處置的很對。現在只要明軍不從衛所裡面出來,便是對我們最有利的局面了。
既然現在明軍沒有出來的打算,而阮慶平明天又會帶兵去圍困,那留給咱們操作的空間便大了無數分。”
命人找來了胡書傑後,黎旭便直接問道:“檄文都發出去了?”
胡書傑躬身道:“啟奏王上,檄文已經發出,想必各地的百姓都會景從義師,安南全境可複。”
黎旭點了點頭後,開口道:“這一次找二位愛卿過來,其實還有另外一件事要與二位愛卿商議。”
見胡書傑與阮子文都是一副躬身聽從吩咐的模樣,黎旭心中對二人的態度自然是大為滿意,笑道:“說起來,便是這國庫空虛一事。
如今我安南初立,正是百廢待興之時,然則國庫之中卻是空空如野,所有財物已經被那些明國的狗官運走。
倘若是未立國之前,依靠二位愛卿和眾多義士們的支援,倒也勉強能支應一陣子,然則現在已經立國,便不可再這般胡來了,不知二位愛卿有何看法?”
胡書傑低頭瞄了阮子文一眼,便躬身道:“王上,此前入城之時,大將軍曾經縱兵劫掠,便是現在朝廷想要收取賦稅,民間也是無力支應。”
阮子文躬身道:“啟奏王上,大軍入城,縱兵大掠原本便是應有之意。一則是為了刺激軍心,二則便是為了充實庫房。
微臣已經命人把將士們劫掠來的銀兩分做了兩部分,一部分充入國庫,另一部分分發給將士們以為軍餉,想必充入國庫的那部分到下午便可以運到了。”
黎旭這才笑道:“好,本王有二位愛卿,何愁大事不成?只是縱兵大掠也只有這一次,以後該當如何?還需要丞相拿出個主意。”
胡書傑躬身道:“是,王上放心,微臣一定與諸位同僚盡快制定賦稅等事。”
……
安南人反叛的消息, 只是短短幾天的時間就已經傳到了南京軍府,接著又向京城的五軍都督府傳去。
徐弘基望了望正在沙盤之上比比劃劃的張之極與沐天波二人,感覺有些頭疼。
這兩個家夥現在已經瘋了,各種缺德帶冒煙的主意不斷從兩人的口中冒出來,其狠辣程度,讓徐弘基這個自認為已經見識過無數風浪的狠人都為之膽寒。
又是半個時辰的時間過去,張之極才率先從沙盤邊上直起了腰來,一邊捶打著後腰一邊開口笑道:“如此看來,那些安南人也折騰不出來什麽新花樣兒了,只要咱們快速推進到鎮南府,再一路向前推進便可以了。”
沐天波也直起了身子,一邊捶腰一邊笑道:“不錯,現在的問題就在於東海艦隊和南海艦隊了,不管是哪一支艦隊能抽出身來,安南全境便可以在半個月內平複。”
徐弘基聞言,揚了揚手中的一張紙之後開口道:“艦隊之事不用擔心,五軍都督府已經發文過來,將會調動東海艦隊配合作戰還有嗯,勞工的轉運之事。”
哪怕是跟張之極和沐天波兩人討論了近月余的時間,眼看著還有兩個月左右的時間,徐弘基依然沒有適應勞工這個稱呼——明明就是賣豬仔……
沐天波卻沒有理會徐弘基的別扭,而是大笑道:“若如此,只怕用不了三個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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