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個安南都顯得有些詭異,所有的明軍和大明百姓都龜縮到了衛所裡面,連帶著那些死心塌地要給大明當狗的安南人也進入了明軍的衛所。
這樣兒一來,整個安南的街面上就恢復了以往,甚至於比崇禎皇帝來安南之前更為神奇的狀況——除了安南人之外,再沒有其他人。
安南人難得的陷入了狂歡之中,甚至於在一刹那間產生了某種錯覺,認為大明也不過如此。
狗膽包天了安南人在稍微冷靜下來之後,便將目光盯向了鐵路。
就像是之前阮子文和胡書傑在起事之前商議過的那般,安南面臨的第一威脅就是衛所,第二威脅就是鐵路,因為大明本土的士卒可以直接通過鐵路到達安南。
第一威脅的衛所不知道在想些什麽,集體龜縮回衛所之後就不再出來,哪怕是被安南人的大軍圍困也毫不在意,只要安南人不主動攻擊衛所,衛所裡面的人就該幹什麽的還幹什麽,頗有些八風吹不動,我自歌舞升平的意味。
在連續幾次作死性的進攻都被衛所按在地上狠揍之後,安南人也學的乖了。
反正從一開始就是打著反狗官不反皇帝的旗號,只要這些士卒老老實實的待在衛所裡面不出來,安南人就自己鬧騰自己的,權當沒有看到衛所的士卒們。
至於第二威脅的鐵路,安南人很快就開始了拆除行動,甚至於各個衛所都沒有管他們如何拆除——鐵路原本就沒修建多少,就算是讓安南叛軍全部破壞掉也基本上沒什麽影響。
更搞笑的則是安南人自己,想要拆鐵路居然不知道從哪兒下手,就算是強行拆毀了,也不知道該怎麽把那些鐵軌的用處最大化,更多的還是融做了刀劍和鐵鍋一類的東西。
令人傷心的是,那些融出來的刀劍和鐵鍋,質量實在是堪憂,往往用不了多長時間就會報廢——大明製造刀劍用的鋼鐵,跟鐵軌用的鋼鐵根本就不是一個爐子裡面出來的東西!
安南人動作頻頻,一應的情報傳回到南京軍府又傳到京城,最終到了崇禎皇帝的案頭。
拿著錦衣衛和五軍都督府各自呈上來的情報互相印證了一番之後,崇禎皇帝頓時對魏國公徐弘基和英國公張之極佩服的五體投地。
提前幾百年就玩出了釣魚執法,大明的國公們威武!
唯有洪承疇很不高興。
雖然說在這麽短的時間裡也沒能修成多少鐵路,但是好歹修了一點兒不是?還有那些鐵軌和枕木等等材料,可是沒少運過去,現在全進了蠻子的手裡了!
先不說以前乾的活基本上算是白幹了,需要重新返工,就連以後乾活的速度都得受到影響,需要重新調派運送物資過去才行。
望著老臉陰沉的洪承疇,崇禎皇帝忍不住笑道:“洪愛卿何必如此?眼看著就有大量的勞工,此乃好事多磨,且放寬心便是。”
洪承疇躬身應了,心裡卻是疼的滴血。
那麽多材料全部進了安南人的狗肚子,鐵道部不還是花銀子買回來了——而戶部的郭老摳每次批條時的那副死人臉,自己實在是不想看。
崇禎皇帝又接著道:“現在鐵路通往鎮南衛的那一段還沒被破壞,把剩下的那些先修下去,用戰時標準臨時修起來,等到徹底平複了交趾再重修,大概需要多長時間?”
洪承疇斟酌了一番後,躬身道:“啟奏陛下,若是以戰時標準臨時修建,在不惜人力物力的情況下,可以在半年之內修建一條貫通交趾的鐵路。
只是戰時標準只要求能用即可,無論是使用壽命還是運載量都不如正式鋪設的鐵路,
因此在戰後還需要重新鋪設。”崇禎皇帝點了點頭道:“那便先臨時鋪設,等到戰後開始遷移百姓了再正式鋪設,左右不過是浪費幾個月的時間罷了。”
崇禎皇帝嘴裡的幾個月時間,卻讓很多人都坐臥不安,其原因不一,或因即將到手的軍功而激動,或因擔驚受怕而食不甘味。
激動的是徐弘基和張惟賢,還有沐天波。
尤其是沐天波,上一次準備懟莫臥兒的時候就已經激動的不行,結果到了緬甸緬甸之後就被派出去尋找皇長子朱慈燝,後來跟莫臥兒那邊也沒什麽大仗可以打,整個就是一出武裝遊行,太沒勁了。
現在按照整個作戰計劃,自己是可以帶兵進入安南,然後要一路平推,把所有安南猴子都變成勞工,這就很讓人激動了。
至於張惟賢就有些無所謂了,自己陪著崇禎皇帝一起帶兵操刀子砍人的次數是最多的,根本不會像沐天波這個小菜鳥一樣激動。
食不甘味寢難安眠的是黎旭和胡書傑,還有阮子文。
隨著時間一天天的過去,當整個安南都加入了這場反狗官不反皇帝的狂歡過後,三人的心裡便越發感覺到不安。
實在是太奇怪了,足足一個多月接近兩個月的時間過去了,整個安南的街面上已經再度恢復到崇禎皇帝來安南之前的樣子,甚至於還不如之前。
崇禎皇帝來安南之前,安南的街面上還有大明的商人,不管是漢人還是朝鮮人,總歸都是大明人。
崇禎皇帝來安南之後,安南街面上的大明百姓就更多了,尤其是後來移民過來的那十幾萬百姓,雖然分布到整個安南不算太多,可總歸是又多了十余萬人。
然而現在,所有的街面上都看不到任何一個大明的百姓,不管是商人還是平民,都消息的無影無蹤。
奇怪的是,大明方面到現在都沒有任何的動靜傳來,不管是自己這些人佔據官衙還是拆毀鐵路,大明都沒有任何的反應,似乎完全忘記了安南一樣。
更讓人摸不到頭腦的,則是所有派過去的探子就沒有一個回來的,也沒有任何的消息傳回來,似乎完全消失了一樣。
既然探子指望不上了,那是不是可以派使臣進京聖呢?
這個想法剛剛從黎旭的腦子裡面冒出來就被掐死了——在大明還沒有承認安南是藩屬國的時候就派使節過去,最大的可能就是徹底的激怒大明,讓事情變得不可收拾。
召集了胡書傑和阮子文反覆商量了好幾回之後也沒有得出什麽結論,黎旭的心裡也越來越慌:“如今形勢一片大好,而明國方面卻沒有任何的反應,難道是出了什麽問題?實在是奇哉,怪哉。”
阮子文道:“如今所差的,便只剩下那些衛所了,然而圍了衛所倒也沒什麽,一旦進攻衛所,只怕事情會變得不可收拾。”
阮子文很清楚黎旭的意思,現在大明沒有任何的反應,黎旭也不會認為大明真的是出了什麽問題,反而是將主意打到了那些衛所的身上——傻子都知道,衛所裡面好東西多的是,除了堆積如山的糧食外,還有大軍的軍械和火器。
糧食無所謂,大明缺糧的時候都是找安南購買的,自己就更不可能缺了糧食了。
關鍵在於那些軍械和火器。
拆毀的鐵路融了重新打造為兵器之後,質量實在是爛的要命,比之安南人自己打造出來的兵器都沒有強到哪兒去,比之前從明國購買的就差的更遠了。
尤其是火器,這玩意的樣子可打造,可是光有樣子而不能用於實際作戰,那這玩意兒還有什麽用?連燒火棍都不如!
但是,這些並不是黎旭能將主意打到衛所身上的理由……
就像之前已經商定過的那樣兒,衛所可以圍困,但是絕對不能攻打,否則的話,剛剛死掉不久的阮慶平前車之鑒不遠,誰願意帶兵去攻打衛所?
就算是有人願意去,能打得下來嗎?到時候衛所如果反攻回來,安南能不能扛的住?大好的局面因此而崩壞,誰能擔的起這個責任?
斟酌了一番之後,阮子文躬身道:“王上,明國本身是不是出了什麽問題,都不重要,眼下最為重要的便是這些衛所。
依照明國皇帝的性子,他必然不可能放任這些衛所和藏在衛所裡面的百姓流落在外,極有可能會派艦隊來接,或者讓他們自行回明。
臣以為,王上不妨先去見一見明國的總督盧大人,先表達出我安南的善意,哪怕是禮送他們歸明也無妨。”
胡書傑哼了一聲道:“禮送他們歸明?這便是我安南國大將軍的高見?只怕將這些明軍和明國人都禮送回了大明之後,明國的大軍也該過來了!
相反的是,只要這些人一日在我安南,一日被圍困在衛所之中,便相當於讓我安南多了一道護身符,明國人未必敢輕舉妄動。”
阮子文被胡書傑一番話氣的險些破口大罵——圍困?
說是圍困,也不過是說說而已,明軍真的從衛所裡面衝出來想要回到大明去,安南有那個實力攔下來?
有時候喊喊口號糊弄下面人和普通百姓也就算了,堂堂的安南國丞相居然自己都相信了這番屁話,這不是在開玩笑麽?
幸好,胡書傑自己把自己給騙了,黎旭好歹沒有傻到胡書傑那個份上。
盡管對於胡書傑的表現失望不已,但是想到自己的王位還要多靠胡書傑和阮子文背後家族的支撐,黎旭還是將這份不滿強忍了下來。
將目光投向了阮子文之後,黎旭開口道:“若是如此,倒也不是不行,畢竟我等乃是反的狗官,不是皇帝,不是大明。
若是那些衛所的士卒們答應老老實實的回到明國去,本王自然也願意投桃報李,禮送他們出境。
只是這與盧總督和談之事,由本王親自出面也不太合適,不如拜托大將軍親自前往?”
阮子文躬身道:“願為大王效勞。”
……
盧象升在接到了阮子文派人傳過來請求和談的書信之後,便輕聲笑了笑,將書信隨手撕成碎片後,又笑呵呵的對使者道:“本督乃是大明皇帝欽命總督,陛下未曾下詔命本督返回大明,本督便有守土之責,自然不會回歸大明。
你家大將軍和所謂國主的意思,本督也已經知曉,想必再過上一些時日,我大明皇帝陛下也會知曉。至於以後如何,爾等便聽天由命罷。不送。”
絲毫沒有面對使節的意思,反而將來使像條狗一樣的給趕出了衛所之後,盧象升才對著大堂之中的眾多官員們開口道:“剛才那使者說的話,爾等都聽到了吧?”
康安國躬身道:“大人, 眼下那些安南賊子已經如此明目張膽的行反叛之事,不如卑職帶兵前去鎮壓!”
盧象升笑眯眯的搖了搖頭道:“不,鎮壓這些安南猴子的事情,自然由陛下和軍府那邊做出決斷,我等只需依領而行便是。
本督的意思不是讓爾等出兵鎮壓,而是想要讓爾等記住,這些安南猴子現在是怎麽跳的!”
張書勤躬身道:“總督大人所言極是,這些安南猴子人面獸心,畏威而不懷德,如今欺我大明若斯,正是應該好好教訓一番才是!”
盧象升這才點了點頭,又對康安國吩咐道:“將消息用飛奴傳出去吧,然後等著國內的決斷便是。
依本督估計,大軍開拔的時間縱然不在這幾天裡,也應該會在本月以內。”
盧象升覺得自己估算的沒有什麽太大的錯誤,畢竟安南人作亂已經有兩個月的時間了,大明也該起兵平叛了,否則以後其他的地方也有樣學樣,那才是真正的笑話。
尤其是後來內附的那些地方,比如緬甸,還有後來被攻下來的莫臥兒等地,萬一也跟著安南人一起作亂,那可就惡心了。
但是遠在南京軍府的徐弘基卻捏著手中的書信,與同樣已經看過書信的張之極和沐天波面面相覷。
書信是暹羅那邊傳過來的,甚至於暹羅王室在書信裡已經赤裸裸的表明了自己的態度,只要大明爸爸需要,暹羅會立即出兵安南,以擊不臣!
有些傻眼的徐弘基沉吟了半晌之後,才道:“不若將消息傳給京城,由陛下決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