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能力，是自帶“情緒”的。

比方說，道門的一些劍術劍招，修煉到比較高的境界，會涉及到“劍意”，這就是一種招式能力自帶的情緒。

很多時候，如果不能體會能力中的情緒，就無法真的把一種能力修煉到最高境界。

這是李小森掌握了火系戰鬥法師的最強攻殺能力“橘焰鬼斬”，卻不是很喜歡用這一招的理由，因為他很難體會到橘焰鬼斬，到底蘊藏著什麽樣的情緒。

在森德洛，橘焰鬼斬屬於真形流派，以特殊的刀的形態，配合火系，引動的卻是空間規則，賦予火刃穿梭空間的能力。

而因為不是直接利用空間規則，而是以真形引動的規則，即便精通空間規則的人，也難以預測到橘焰鬼斬的出刀軌跡和穿梭空間的方位角度，這是橘焰鬼斬的強大之處，以詭變難測論，幾乎沒有比它更厲害的能力。

直到現在，李小森都還不理解橘焰鬼斬的情緒，他不知道當初開發橘焰鬼斬的人，是在什麽樣的情況下開發了這一招，並賦予了這一招什麽樣的情緒。

但李小森很明白自己這一手“強攻之矛”是什麽情緒。

雖然強攻之矛，應該還沒達到真形的水準，沒有引動任何一種規則，但這一招在李小森手中，威力比橘焰鬼斬在李小森手中，要強出一大截。

強攻之矛，是一種沉默中的憤怒。

平時除了妹妹的事情，對其他人或事幾乎都不怎麽上心的懶小森，一旦真的被惹急了，是會咬人的，李小森正是在這樣的情緒下，真正凝聚出了強攻之矛。

以及李小森前世的經歷，讓他有一種被家鄉、被森德洛背叛的感覺，可他無法對自己的家鄉復仇，這股氣就一直憋在了心裡，無處發泄，最終化為了強攻式。

可以說，這是一種偶然，卻也是一種必然。

當初那個甚至連修行都不願意的懶小森，真正重拾修煉之後，最強的專屬能力，卻是“強攻”這種剛烈的風格！

至此，強攻式，才算是達到了李小森當初決定來華夏山門的目標。

身體強度足夠了，可以肆意施展強攻式而不用擔心自己遭受反傷。

戰神兵器也不需要了，有了“強攻之矛”這樣的形態，李小森並不需要再專門去找配合強攻式的武器。

如果說，強攻式還有什麽進步空間的話，彌補破綻算是其一，以及未來如果有可能、有契機的話，或許能把強攻之矛，真正化為真形，引動某種規則，變成橘焰鬼斬那般的存在。

強攻之矛，劃過一條筆直的軌跡，刺向鎖骨。

奇異的是，當速度達到極致，強攻之矛反而看起來讓人覺得很慢的錯覺。

以長矛為源頭，周圍的一切似乎都變慢了，尤其是被矛頭瞄準的鎖骨，他臉上的各種躁動、憤怒、慌張、怨毒、瘋狂……等情緒，好像在被慢鏡頭播放，每一分每一毫的變化，全都清楚地呈現出來。

擂台外的黑衣李小森臉上浮現出一抹凝重，還有意外，似乎連他也沒想到，李小森放任鎖骨撞擊擂台撞了半天，終於出手施展出來的，居然會是“強攻之矛”這樣的招式。

“三清劍、太極劍這些頂尖的能力，達到極致境界，應該也比這長矛強不了太多吧……”黑衣李小森喃喃道，“想不到，居然會是這麽厲害的能力。”

至於直面李小森的攻殺的鎖骨，似乎終於意識到逃是逃不掉的了，他回過頭來，兩眼赤紅，用力捶打胸口。

他原本是狼人的形態，渾身都是銀色的毛發，此刻卻迅速退回到了人形態，但和普通人形不同，

他的皮膚上浮現出大片鮮紅色的印記，好像某種圖騰。一頭巨狼的虛影，在鎖骨周圍浮現出來。

鎖骨身子一動，整個人融入到那巨狼虛影之中，原本沒有生命的狼，似乎瞬間被賦予了靈魂，空洞的雙眸裡閃耀起銀白色的光輝，閃閃發亮。

嗷！

紅毛銀眸的巨狼，不再逃竄，而是筆直迎著李小森的強攻之矛，衝了上去，伴隨著鎖骨瘋狂的咆哮:“贏的人會是我！贏得這場戰鬥的勝利，並活下去的人，會是我！只會是我！！”

李小森臉色不變，隔空虛點強攻之矛，那長矛居然陡然間再次加速，化為了一道若有若無的幻影，唰地直接就掠過了鎖骨化身而成的巨狼！

那巨狼僵硬了一下，形態並沒有消散，甚至沒出現任何損傷，但它眼中的神采卻暗淡下去。

因為，鎖骨整個人被強攻之矛貫穿了小腹，被那巨大的動能帶著一起飛出了巨狼，最後他的背脊狠狠撞擊在猩紅擂台的邊緣壁壘上，被強攻之矛活生生釘在了上邊！

“怎麽……怎麽會……”鎖骨大口咳血，滿臉不可思議，“我化身為狼之後，形態應該是完全融入進去的，怎麽會還被你瞄準鎖定?！”

如果李小森擊潰了巨狼，再將鎖骨揪出來，那鎖骨不會這麽吃驚。

但李小森沒有傷到狼，而是直接把藏身其中的鎖骨扎了出來，釘在牆上，這就有點太變態了！

“因為你的眼睛麽?”鎖骨艱難地抬頭，看向李小森的雙眸，片刻後搖搖頭，“不對，你的眼睛的確很特殊，有種和佛寺天眼神通截然不同的可怕瞳力，但應該有其極限的。是矛，是你這杆長矛，這長矛有問題！它……具備鎖定目標的攻能麽?”

“算是吧。”李小森的身子還留在原地，聲音卻在鎖骨面前響起，他瞬間就來到了鎖骨面前，伸手握住強攻之矛，身後的那個身影片刻後才緩緩消散。

“強攻，強攻，如果能被對手閃躲規避，算什麽強攻?”李小森輕聲道，“一旦被我的矛鎖定，就逃不掉了，只能硬接。很可惜你做了錯誤的選擇，否則你如果選擇真正的硬碰硬，我也沒有十足把握一擊乾掉你。”

說話之間，李小森緩緩轉動手中的長矛，令其在鎖骨的體內慢慢旋轉。

鎖骨仰頭，張大了嘴，卻疼得叫喚不出來。

這是直接作用於靈魂上的痛楚，超越肉身痛苦的極限，是世間最痛的痛。

“殺了我！有種你就殺了我！”鎖骨熬不住了，劇痛之下，他甚至覺得死亡是一種解脫。

李小森卻暫時停住了長矛的旋轉。

“你這個小怪物！我草泥馬的，你要折磨我嗎?殺了我啊，殺了我！”鎖骨歇斯底裡地叫道，“你不是要親眼看到我的死狀嗎，動手啊！！”

李小森當然不會手軟，只是有件他很在意的事情，現在還要問清楚才行。

盯著鎖骨的眼睛，李小森冷冷問道:“那個被你救走的假扮我的冒牌貨，是誰?”

鎖骨眼中浮現出一絲希望:“告訴你我能換條命麽?”

李小森不答，又開始旋轉手裡的長矛。

鎖骨疼得劇烈抽搐著，卻咬牙說道:“如果左右是個死，那我不會說的，你折磨我好了！”

李小森還是不吭聲，手中旋轉長矛的速度不變，既不是很快，也沒有放慢，以一種令人絕望的恆定速度，持續著。

擂台外的黑衣李小森低沉開口道:“夠了，已經足夠了！快點結束這場戰鬥，繼續拖下去，你自己也可能會死的！”

挑戰將對手拉入猩紅擂台，享受主場優勢，需要付出代價。

現實世界裡，李小森的身體已經臨近崩潰的邊緣，而肉身是靈魂的載體，擂台上的李小森這個靈魂體，隨著外界肉身的崩潰，也變得越來越淡，有種快要消散的趨勢。

然而李小森對黑衣李小森的話語充耳不聞，也不理會自己身上越來越不妙的、連鎖骨都看出來的變化，隻沉默保持著旋轉長矛在鎖骨的腹部裡緩緩攪動的動作。

戰鬥已是尾聲，但這殘局中的沉默拉鋸，反而比之前的激烈對抗，更加考驗戰鬥雙方的意志力和忍耐力。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當李小森的身子虛淡得近乎只剩下一層影子的時候，鎖骨終於熬不住了。

這個活得很久很久、算是當今職業圈的真正的老古董的家夥，這一刻居然疼得哭了出來，徹底崩潰地叫道:“我說，我說！我說完你快點殺了我吧，殺了我！”

片刻後，李小森拔出了強攻之矛，隨手散去。

失去了長矛的支撐，鎖骨撲通一聲，重重摔落在擂台上，抽搐了幾下，便不再動彈了。

李小森有些失神地站在原地，喃喃道:“居然……是他麽……”

外界，華夏山門。

“笑話，簡直笑話！我們華夏山門，堂堂華夏山門，怎麽會被一個衣品那麽差的家夥，加上是個僵屍玩偶，就擊潰?這是絕對不可能的事情！”騎驢鬼劍道袍破碎，憤怒地大吼著，和兩名僵屍月族對壘。

但無論騎驢鬼劍如何不願意接受，事實就是:此時的華夏山門，已是一團亂糟。

“總覺得有哪裡不對勁。”李幸倪看著一片火海的場面，低沉道，“不該這樣的，即便山門和我們書院因為受到挑撥而內訌，即便佛寺代理主持遭受暗算，也不該這樣的……”

她隱約想到了某種可能，但放眼四顧，又找不到證據。

“內鬼”一詞在她的腦海中閃過。

“準備撤退吧。”不知何時，海外山門的代表，希拉，已經來到了跟前，緩緩說道，“雖然華夏山門和書院不團結，也是我想看到的，但徹底被夜行者滅掉的話，對我們也沒好處。眼下事不可為，沒必要死撐了，我請求的支援很快就到，到時候大家彼此掩護，先戰略轉移一波，別在這裡死撐了。”

李幸倪沒吭聲。

騎驢鬼劍則大叫起來:“不可能！山門在則人在，山門倒則人亡，要殺了我可以，要我逃跑?休想！我永遠都不會再逃跑了，絕不！！”

希拉翻了個白眼，撇嘴道:“那你一個人留下來好了，你不願意走，想走的人多了去了！”說到這有些焦躁起來，“那邊那個月族的叫鎖骨的家夥，暫時好像跟李小森有什麽話說，但等他乾掉了李小森，回過頭來對付我們，到時候我們所有人都逃不掉的！”

李幸倪還是沉默。

其實別說鎖骨了，即便是鎖骨召出來的十名僵屍月族，也不是好處理的。

佛寺代理主持遭受暗算失去戰力，騎驢鬼劍、羽化雲、琉璃、李幸倪等高手，又在連番的內耗中，戰力大損，而武宗的柳長生，他至今的表現的確稱得上是一名天榜高手，而且比羽化雲和琉璃都強，但要說他能和騎驢鬼劍、佛寺代理主持這樣的老輩強者相當，還是有點不夠。至於道門丹聖，她根本不是戰鬥型人才，否則也不會身為職業者還要讓人帶著她打電子競技遊戲了。

“簡單來說，目前我們沒有抗衡的資本了，只能先行撤退，等恢復元氣了再說。”武宗的林教授也是渾身浴血，沉聲說道。

這時候，只聽不遠處一聲女生的尖叫。

林教授連忙看過去，咬牙暗道:“又有哪個學生遇害了麽?”

然而入眼的場景，卻和林教授、和李幸倪、希拉、騎驢鬼劍等人預期的並不相同。

只見一名佛寺的小尼姑坐倒在地，一名僵屍月族幾乎撲到了她身上，就要給予她最後的致命攻擊。

那小尼姑已經嚇得臉無人色了，除了閉目等死再沒有其他能做的事情。

可奇怪的是，那僵屍月族散發著淡淡屍臭的利爪，居然就懸停在那小尼姑的頭頂，遲遲沒有拍落下去。

“怎麽回事?”

不止這邊的李幸倪等人，華夏山門各處和分散開來的僵屍月族對抗的眾人，也很快發現了情況的變化。

“都不動了，這些僵屍月族都不動了！”很多人都驚叫起來。

“小心點啊，這可能是他們在假裝掛機，就等我們上去殺他們的時候，反過來撲殺我們啊！”道門丹聖大叫提醒道，“這種套路我用過，都小心啊！”

羽化雲和琉璃聯手攔下了三名僵屍月族，本來也有點窮途末路， 油盡燈枯之感，此刻卻呆呆看著近在咫尺、面目猙獰、卻呆立不動的對手，怔怔說不出話來。

“好像……不是掛機?是真的不動了?”羽化雲有些不確定道。

琉璃運轉天眼神通，低聲說:“好像是的……”

這一變化太突然了，正因為太突然，眾人反而一時間不敢相信。

直到龍琪兒大叫一聲:“你們看！”

所有人的目光，順著龍琪兒指的方向看過去，正是鎖骨和李小森所在的方向。

眾人看過去的時候，鎖骨和李小森還保持著之前的姿勢，鎖骨的利爪插入了李小森的胸膛，李小森則雙手抓緊了對手的手臂，不讓其脫身。

怎麽看，都是李小森即將被斬殺、甚至已經被乾掉的場面。

可漸漸的，所有人都意識到不對勁了:因為鎖骨眼神裡的神采，前不久還飛揚跋扈的那種讓人氣憤卻又無可奈何的囂張，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迅速暗淡下去。

一時間所有人都傻了:僵屍月族一個個當機，原來是因為他們的操縱者鎖骨出問題了?

可這是怎麽回事?鎖骨之前不還活蹦亂跳的嗎?

因為挑戰是在內心世界進行的靈魂層面上的對抗，外界之人反而對猩紅擂台上，李小森和鎖骨的激烈對抗，全然不知情。

龍小六似乎想到了什麽，忽然滿臉驚喜，大叫起來:“老師?老師是你到了嗎?！”

眾人心頭都是一震:龍五來了?

一時間還完全沒人想到，乾掉鎖骨的其實就是鎖骨面前那個被洞穿了胸膛的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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