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說什麽啊?別逞強了，現在一陣風都能把你吹倒好麽?”海洋拉住李小森說，“你老老實實呆在這裡，我說了，接下來交給我們就可以！”

李小森咬牙，努力想要往前走，但雙腿就像是灌了鉛，完全挪不動！

不錯李小森確定自己贏了，但這是一場慘勝，作為勝利者一方的李小森，其實並不比柳長生的狀況好多少。

李小森忽然想到了什麽，問道:“我妹妹……小茜……小茜呢?”

海洋還沒來得及回答，李小森便是臉色一怔。

現在，他終於感覺到了:那種奇異的、好像和小茜真的是有血脈和心靈感應的雙胞胎的聯系感。

“小茜怎麽了?”李小森加重了口吻，“我妹妹怎麽了?”

就像李小茜很自然地感受到哥哥在擂台上的戰鬥，此時李小森也很自然地感受到妹妹不尋常的昏迷狀態。

李小森努力想要邁步去到妹妹身邊，結果強行試圖邁步的結果，就是整個人一頭栽倒，海洋扶都扶不住。

與此同時，柳長生也倒下了。

猩紅擂台的殘留物質至此才完全消散，人們這才察覺到:現場的空間極為不穩定！

再看疲累欲死地倒在地上的柳長生和李小森，眾人不禁駭然地同時又感到驚訝和好奇，剛才這兩個家夥，在擂台上到底展開了多麽劇烈的戰鬥?

羽化雲施展三清劍術中的封印劍陣，化為牢籠。

斯卡納身上的血色紋身從他身上飄飛落下，化為手銬和腳鏈。

塞麗則操縱火焰，凝聚成布滿猙獰尖刺的枷鎖。

牢籠、手銬、腳鏈、枷鎖，共同作用在柳長生的身上，將他牢牢摁住。

唐心並不擅長封印能力，站在一旁掠陣。

加布魯則手持雙斧，大步走上前去，他頭頂上空的空間陡然間裂開，黑漆漆的虛空之中，落下一道道粗壯扭曲的血色的閃電，集中纏繞在加布魯的雙斧之上！

“沒用的，狂戰士的血雷戰斧，殺傷力的確很厲害，所擊中的對象越是堅固，殺傷力反而越大，我知道你們狂戰士的這一能力。”柳長生被摁在地上，動彈不得，卻依然不願低頭，咧嘴笑道，“你的斧頭，殺不死我！猩紅擂台的規則機制，都沒能讓我死去，我只是敗了，卻能敗而不死。和擂台規則比起來，你的斧頭又算是什麽東西?”

一邊說著，柳長生的身體，一邊產生了某種非常怪異的變化。

他身上的生命氣息，一點點內斂，皮膚不再是乾枯血肉的感覺，而是變得冰冷，泛起金屬特有的色澤和光芒。

在場只有李小森一個人知道，這變化意味著什麽:這是“熔兵煉體”秘術的一種運用手法，名為“化繭”，和爆發戰力的“炸兵”不同，“化繭”可以說是最後的保命手段。

柳長生將在幾個呼吸之間，真正地“兵器化”，到時候他的身體將不再是血肉之軀，變成一柄人形的兵器。

繭化的狀態下，柳長生的身體將變得真正堅不可摧，而他的靈魂則會陷入最深沉的沉睡。

有點像是世俗圈得了絕症暫時把自己凍起來的病人，柳長生在自知逃不掉的絕境之下，決定繭化自己，保存性命，等待下一次的東山再起。

“扶我過去，快點！”李小森顧不上去了解妹妹的狀況。

再給柳長生幾秒鍾的時間，他就真的“不死不滅”了，雖然靈魂會陷入漫長的沉寂，但他會變成一顆定時炸彈，不知道哪天又會冒出來攪起腥風血雨！

“動用‘靈刃武士’的話，我應該能殺死柳長生的，但必須趕在他完成‘繭化’之前！”李小森心中焦急無比，偏偏身體不聽使喚。

如果今天只是擊敗、並且封住了柳長生，對於聯盟自然是一次難得地勝利，但在李小森自己看來，這樣的勝利，根本算不上是勝利！

柳長生是那種你擊敗過一次後，非常難以擊敗第二次的對手，真讓他“繭化”保下一條命的話，李小森完全不確定下一次交手，自己還能不能順利地贏下來。

加布魯的戰斧，裹帶著大量血色雷霆，狠狠斬落在柳長生身上！

大雪山上下，幾乎所有人都忍不住捂住耳朵，因為碰撞產生了難聽無比的金屬之間彼此摩擦的聲音，實力不夠的人臉色慘白，有人直接趴在地上狂吐不止。

柳長生整個人被轟得陷落大雪山的山體之中，但他居然沒有被這一斧斬傷，反倒是加布魯一聲痛楚的悶哼，握斧的雙手猛地迸裂，虎口處血流如注！

“這是什麽見鬼的身體強度啊?！”凱瑟琳娜忍不住低呼。

柳長生人陷在地面下，隻留下一個腦袋還在外邊，他的肌膚幾乎完全變成一種鉛灰色，只有雙眸還保留著人類的神采，他誰也不看，隻盯著李小森，眼中流露出怨恨和惡毒，口齒有些不利索地說道:“今天我認栽了，但你殺不死我，李小森！我柳長生發誓，我會回來的！我會回來，找到續命的方法，然後讓你嘗試最痛苦的死法！”

李小森臉色很是不甘，有些難看。

然而就在李小森都束手無策，只能眼睜睜看著柳長生完成“繭化”的最後階段時，柳長生陡然間瞪圓了雙眼，仰頭爆發出一聲意外、痛苦、絕望的嘶吼！

吼聲隻持續了片刻，便戛然而止，隨後柳長生拚命地嘶嘶地倒抽涼氣，卻有種吸不上氣的感覺。

越是沒氣，他就越是想要去吸，柳長生大半截身體在山體泥土裡，小半截上身、肩膀、腦袋在那兒瘋狂地吸氣、抽搐，看起來要多詭異有多詭異，但他沒辦法讓自己不失態，因為太疼了，也太絕望了——

一隻泛著金光的手掌，成手刀狀，從背心處破入柳長生的身體，精準穿破了他的心臟！

“這……”李小森呆在原地，一時間作聲不得。

只見一個容貌秀氣、衣著樸素的青年和尚，不知何時出現在柳長生的背後，以手刀，貫穿了幾乎已經完成繭化的柳長生的要害:心臟！

“……琉璃！?”羽化雲無比吃驚地叫出來人的名字。

來人正是本該在華夏山門之中坐鎮的天榜強者，佛寺，琉璃！

柳長生和李小森血拚之後，敗而不死，眼看著李小森也無能為力，只能眼睜睜看著柳長生繭化的最後時刻，居然是琉璃突然現身，給了柳長生最後的致命一擊！

繭化的過程，停頓下來，片刻後，柳長生皮膚上的金屬色澤，開始退去。

他低著頭，呆呆看著胸前突刺出來的琉璃的手掌，仿佛一時間還無法接受，不敢相信。

繭化被打斷了。

柳長生這才，是真的要死了。

“琉璃，你這身體強度……還有你的手臂……”李小森看著琉璃，欲言又止。

對於其他人，李小森都可以說三年不見，對於琉璃，卻有些不同。

感覺從華夏血戰柳小惠被殺之後，就沒怎麽再見過琉璃了，即便見面，也感覺對方的靈魂不在軀體內，像是飄飛到了什麽不知名的地方，又或者是隨著柳小惠的死一起死掉了。

某種意義上，當初那個沒心沒肺、天天嚷嚷著要還俗娶小惠的琉璃，在華夏血戰之後，便消失了，跟隨柳小惠一起死去了。

當然這不是李小森此時如今吃驚的理由。

在洞徹眼的視角下，琉璃用來洞穿柳長生幾乎完成了繭化的防禦力超強的身體的那隻手臂，並非表面看起來的金色，反而呈現出一種邪異的紫紅色。

琉璃是佛寺最頂尖的阿羅漢，三大鍛體神通自然修煉得出神入化，以身體強度而論，他比李小森還要強。

畢竟當初李小森弄來佛寺鍛體神通，是為了完善強攻式，雖然也修行了三大鍛體神通，但絕對不如琉璃那般精純。

但讓李小森駭然的是:琉璃的那條紫紅色的手臂，以強度和硬度而論，居然比琉璃的身體其他部分，更上一個層次，直追幾乎完成了繭化的柳長生！

“李小森你的眼睛還是那麽厲害呢，被你看出來啦。”琉璃笑著看了過來，那笑容，依稀是當初兩人在華夏山門初遇時的樣子，“現在說有點遲了，不過還是要說，歡迎回歸。”

一時間李小森有些恍神，似乎柳小惠身死、琉璃一夜間仿佛變了一個人，了斷塵緣，遁入空門，這一切只是個夢。

“至於我這手臂，其實是佛寺除了‘易筋經’、“金剛不壞體”、‘不動根本印’之外的第四種鍛體神通，名為‘血羅漢’。”琉璃回過頭來，看向眼前的柳長生，“長生師兄一定聽過吧，‘血羅漢’這個名字。”

琉璃的口吻很輕緩，很平淡，卻不知為何，有種掩飾不掉的刻骨的恨意，甚至是死意。

“血羅漢麽?居然是血羅漢！”柳長生臉色慘白，絕望又憤怒地叫道，“這是你們佛寺的禁術吧，已經不屬於佛寺神通的范疇，而入魔道了啊！你……你瘋了麽?你他媽的為了殺我，居然修行‘血羅漢’?”

琉璃微笑，平靜說道:“是啊，柳小惠被你殺了之後，我就一直想著要殺了你，今天我終於做到了。”

一邊說著，琉璃一邊抽出了手臂，嚴格來說，他只有這條手臂修行了“血羅漢”。

而之所以說這不是佛寺神通，幾近魔道，則是因為佛寺神通講求心懷慈悲念，錘煉身體，是為了強化防禦力，為了製服對手，而非殺戮。而血羅漢對於身體的鍛煉和強化，卻完全是為了殺戮，這與佛寺的根本宗旨相違背。

琉璃的目光在現場掃了一圈，視線落在李小森手中的鬼面靈刃上時，兩眼一亮，流露出意外又欽佩的神情來。

然後他橫舉起那條修行了血羅漢的手臂，對李小森說道:“幫我個忙。”

李小森知道對方是什麽意思，琉璃這是要自己斬落他那條墮入魔道的手臂，為了殺死柳長生，他修行了血羅漢，如今柳長生受到致命重創，琉璃決心要和這條手臂說再見。

換了別人，李小森大概會拒絕吧，但看著琉璃眼中那平靜如潭水般的神情，李小森默默點了點頭，奮力支撐起身子站起來，然後一擊斬落了琉璃的手臂。

“謝謝！”琉璃長長吐出一口氣，似乎終於卸下了什麽重擔，又像是有些悵然若失。

然後他不多逗留，轉身飄然離去。

來得突然，去得也快。

李小森看著琉璃遠去的背影，明白從今之後，為了柳小惠天天想著還俗的那個琉璃沒有了，親手殺死柳長生後，琉璃最後一點放不下的塵緣也已了斷，他現在是真正的佛子琉璃。

“雖然不清楚為什麽會突然昏迷，但小茜學姐的氣息很穩定，小森學長你不用擔心。”王皓走過來，低聲說。

李小森點了點頭，他其實也感覺到了，妹妹的狀態有些不尋常，但應該沒什麽危險。

天榜們圍攏過來，沉默著。

李小森在海洋的攙扶下，與聯盟的天榜強者們站在一起，也沉默著。

大雪山上下，乃至全世界關注著這裡的人們，都沉默著。

所有人看著地上那掙扎著、蠕動著的柳長生，不知道該說什麽，分明終於乾掉了一個恐怖的凶徒，但看著人生即將走到最後的柳長生，李小森並不覺得特別開心，釋然當然有，卻也有揮之不去的遺憾和歎惋。

“我……我要死了麽?”柳長生痛苦地翻滾著。

如果他完成了繭化的最後一步，那說不定連李小森、琉璃聯手，都殺不死他。

但就差那麽一步，柳長生被琉璃擊中要害，並且中斷了繭化的過程。

“救救我啊，誰能救救我?”柳長生虛弱地喊。

這樣的他，哪裡還有半點之前一人壓製眾多天榜高手的氣勢?

“好了！你畢竟曾經是我們華夏山門的一員，也是聯盟的一份子，不要這麽窩囊，死得有尊嚴一點！”羽化雲咬牙，喝道。

可她嘴上說得冷厲，眼中卻忍不住流下淚來。

其實在羽化雲心裡，始終有一塊角落，那裡有個羽化雲印象中的柳長生師兄，溫和、寬厚、正值、才華橫溢。同屬華夏山門的兩人，雖然不是親兄妹， 但也以師兄師妹相稱。

而現在，曾經那個可敬的柳長生師兄，後來弑妹叛門的惡徒柳長生，就要死了。

“尊嚴?死了還有什麽尊嚴?我想活啊，我真的想活！”柳長生歇斯底裡地叫起來，惡狠狠地瞪著羽化雲，眼珠子像是要從眼眶裡掉出來。

他的身子發癲一般地顫抖，每次抖動，都會有一件戰神兵器，從他體內跌落出來。其中大部分兵器完好無損，一小部分則破損嚴重，這些破損的，都是柳長生用來施展“炸兵”才毀掉的。

當最後一件戰神兵器跌落出來後，柳長生整個人的模樣，完全變了。

之前他只是枯瘦，依然年輕，此刻卻是一頭乾枯稀疏的白發，變成一個行將就木的老人。

這就是他盲目追求強大、強行修煉“熔兵煉體”的問題了，修行帶來的損傷和透支，讓他老化得非常嚴重，曾經的無敵一般的強大表象的背後，是透支的生命力和壽命。

“早知道最後是這樣的結局，哥哥就不殺你了啊，小惠……對不起，真的對不起你，對不起對不起……”柳長生喃喃，聲音越來越低。

他眼中淌下兩行血淚，臉上露出難過的表情。

然後他的雙眼變得空洞，整個人就此定格，不再稍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