K市被攻破的瞬間，就像是環繞城市的大壩決堤，夜行者大軍組成的黑色潮水如怪獸般從四面八方湧入城市，橫行肆虐，摧枯拉朽。

整個城市，轉眼間陷入一片混戰。

“殺殺殺！”

“為了始祖大人！”

“也為了戴安娜大人！”

對於夜行者而言，再進一步，就能拿到復活聖器，到時候夜行始祖複蘇歸來，加上戴安娜這個不比始祖差多少的、超越親王的存在，夜行者將以有史以來的最強狀態，重新掌管這個世界。

“老鼠一般躲在永夜堡壘之中，不敢輕易露面的日子，終於要到頭了啊！”

夜行者們不只是被“血裔支配”所激發，他們自己其實也充滿動力。月族比起血族，對始祖的崇拜感和歸屬感，少了許多，但一想到可以主宰這個世界，光明正大地走在世界的任何一個地方，月族的乾勁，絲毫不比血族差。

這個世界上最可怕的事情，就是反派不覺得自己是反派，而認為自己有充分的發動戰爭的理由的時候。在夜行者們看來，這不是侵略，不是屠戮，而是為了他們子孫後代獲得應有的生存空間的戰鬥！

要棄城逃跑麽?這樣的念頭，在包括天榜高手的日行者聯盟眾人腦海中閃過。

然而很快，所有人都更加絕望地發現:現在連戰還是逃的選擇，都不再有了。

唯一剩下的道路，是堅持作戰，直到戰死的那一刻。

李小森是唯一一個不在城中的、還有戰或逃的選擇權的人。

看著猩紅姿態下，手持血珊瑚戰槍，一步步不緊不慢似乎貓捉老鼠般走過來的戴安娜，李小森吸了口氣，忽然間，調轉方向，不再和戴安娜糾纏，而是以最快的速度，朝著遠方的天際飛去。

強攻式的直線衝刺能力，配合每衝刺一段就穿梭一次空間的靈刃武士，速度簡直不可思議。

“哦?居然真的跑了?”戴安娜頗感意外。

她本以為李小森不是這樣的人。

戴安娜可不傻，她聽到了龍五和龍琪兒的話，自然聽出:李小森手裡，握有一件復活聖器。

“城中準備銷毀的有兩件，而李小森手裡還保留了一件麽?”

戴安娜重重哼了一聲，腳步一跺虛空，一大片天空仿佛破碎的鏡子被她踏出無數裂紋，戴安娜加速朝李小森追去，速度甚至比掌握了李小森還快上一籌。

對於戴安娜而言，李小森才是真正難纏的人物，反倒是已經被攻破的K市、還有城中的兩件復活聖器，在她看來已經是囊中之物，交給那些此刻不需要“血裔支配”的刺激，都如狼似虎的夜行者大軍，就可以了。

“乾掉李小森，奪回、湊齊復活聖器，這一切就都結束了。”戴安娜想著，“沒想到這麽順利！這樣一來，我的另一套方案，反而沒有用武之地了呢，呵呵。”

“他……走了。”

K市城中，龍琪兒、林婉怔怔望著李小森離開的方向，已然看不到那一逃一追的兩人的身影。

雖然理智上明白:李小森帶著聖器逃跑，是最好的、也是唯一剩下的選擇。

但真正看到李小森拋下城市、拋下妹妹，一個人獨自離開的時候，龍琪兒和林婉還是忍不住感到無比難過。

這或許就是這個時代逼迫人不得不做的選擇，不得不付出的代價吧。兩女心裡想著。

這時候，龍小六咦了一聲，叫道:“李小茜你幹什麽?”

龍琪兒還在難過，林婉卻是第一時間驚醒，朝李小茜看過去。

只見李小茜大踏步朝著城市中心的人工湖而去，同時頭也不回地回道:“哥哥說，

讓我們無論如何，守住復活聖器！既然城破無可避免，那至少守住最後的底線——等待銷毀的復活聖器，絕對不能被奪走。”龍小六不可思議道:“你……你開什麽玩笑?”

明眼人都看得出來:戴安娜如果追得上李小森，李小森無論如何都抵擋不住;而如果戴安娜一時間追不上，她肯定不會強追，用不了一個呼吸的時間就能折返回來，到時候沒有李小森，還有誰是她的一招之敵?

這種已經看不到任何希望的局面，堅持死戰到底，盡一份人事也就是了，還談什麽“城破了也要守住復活聖器”?

李小茜卻已經去的遠了，不理會沿途攔路的夜行者，徑直朝市中心湖奔去。

龍琪兒這時候回過神來，和林婉對望一眼，忍不住疑惑——

難道李小森不是逃跑，而是選擇引開戴安娜，然後拖住戴安娜，只要能拖足十五分鍾，就能讓龍五把兩件復活聖器成功銷毀?

但李小森怎麽拖住戴安娜?！

剛才所有人都看到他在戴安娜手下，被壓得無法喘息，如果一心要逃跑，或許還有希望跑掉，如果面對面硬打，絕對要死的啊！

若不是戴安娜剛剛抱著一絲貓捉老鼠的戲弄心情，剛才李小森可能早就被殺了。

此刻城市之中一片混亂。琉璃、羽化雲、斯卡納等天榜高手們，還有時與砂、強忍傷痛堅持作戰的謙謙等人，率領戰鬥人員，繼續和夜行者們廝殺，在城市內形成一塊塊分隔開的局部戰團。整體局面反而有點僵持的架勢。

城破之前，和城破的瞬間，自然是很絕望的，但真正面對既成事實之後，反而有種觸底反彈的感覺。

逃是逃不掉的，有戴安娜這樣的存在，逃掉一時，也馬上會被抓住的，既然如此，死拚到底也就是了。

抱著類似的心情，林婉、龍琪兒、龍小六雖然疑惑，但還是很快有了決定:不管怎麽樣，先去幫李小茜吧。

雖然他們都不認為已經離開的李小森，真的還有什麽辦法。

“如果李小森真的跑了，小茜她無法接受哥哥一個人離開的現實，才那麽說的話，我們就陪她戰鬥到最後便是了。”林婉輕聲說。

龍琪兒點頭接道:“而如果小茜不是自己騙自己，而是李小森真的認為這一場其實已經敗了的戰鬥還有可能翻盤的話……我們，也陪小茜傻一次，傻到底，傻到死吧。”

三人穿過各處都在混戰的城市，追著李小茜，趕往那市中心的人工湖泊。

K市東邊，五百裡外。

李小森陡然間從半空中降落下來，落在地面上。這裡是一片廣闊的平原地帶，陽光灑落，不遠處有一條條從K市延伸出來的鐵軌，被太陽照得熾熱油亮。

站在這裡，聽不見任何K市那邊傳來的廝殺聲了，像是來到了一個新的世界。

風吹起頭髮，李小森的臉色很平靜，耳畔很安靜，內心很寧靜。

戴安娜無聲無息地出現在李小森前方不遠處。

李小森點了點頭:“你的速度比我更快，我的確跑不過你。但你剛才如果真的想要用最簡單的方式，留下我，其實直接對還在城市裡的我妹妹出手，我自然會乖乖折返回去的。”

如果林婉和龍琪兒聽到李小森的這句話，大概會立刻明白:李小森並非真心要跑，他心裡根本不可能放下李小茜不管。

戴安娜微微一笑，血色的秀發在這平原上的清爽的風中，卻仿佛鐵鑄一般，垂落在身後，一動不動。

她微笑著淡淡道:“不需要，反正你逃不出我的掌心。而且我想看看，你到底要幹嘛?”她看著李小森的眼睛，饒有興趣，“我看得出來，你這不是想要逃跑的人的眼神。只是我不理解，你到底覺得還有什麽辦法可以面對我呢?”說到這，戴安娜嘴角勾起一抹嘲弄，“之前也不知道是誰，口口聲聲說要宰了我，結果呢?”

戴安娜好整以暇，從容不迫，這是因為她勝券在握。

掌握聖境水準的戰鬥力，就是可以如此霸氣，很正常。

要知道，歷史上夜行始祖不止敗過一次，而是屢戰屢敗，從史前時代第一次死在戰鬥法師“洛德森”手下，之後夜行始祖複蘇過很多次，雖然沒有一次是以全盛狀態復活的，但既然是夜行始祖，實力自然非同小可。可她一次次復活，卻始終沒有把這個世界納入自己的恐怖陰影之下，從未再現過史前時代的那種夜行者稱霸地球的盛況，為什麽?

——正因為每一次把夜行始祖重新打落塵埃的，都是那些歷史上開創了一方山門的聖境人物啊。

不論等級，隻論戰鬥力的話，戴安娜現在和那些聖人不相上下。

哪怕是夜行始祖再生，只要不恢復到全盛狀態，都未必打得過如今的戴安娜。

若非如此，城市中那些心志堅定之輩，甚至包括龍五這樣的人物，又怎麽會輕易認輸?

“我承認， 剛剛城破的時候，我也認為沒有希望了。”李小森看著戴安娜，說道，“後來龍琪兒和龍五先生讓我逃跑，我真的動心了，不過不是一個人跑，而是帶上妹妹一起跑。‘啊，或許從一開始就不該答應妹妹加入修行學院，老老實實在這個時代當一條鹹魚，躲起來，活下去，這樣或許才是對的吧！’當時我心裡，真的有這樣的念頭閃出來。”

戴安娜耐心聽著，一點不著急，似乎完全不擔心李小森用說話的方式拖延時間。

只聽李小森接著道:“你太強了，而我沒辦法對你用‘異族挑戰’，失去了之前最大的依仗，我在想，誰可以幫到我呢?老實說，我這人有點懶，但腦子還是動得挺快的，我把所有可能都想了一遍，甚至我想到北歐那邊，還有一個至今從沒來參過戰的天榜高手費歐娜……最後，我發現，真的沒辦法。現在的你，是無解的。”

戴安娜淡淡道:“多謝誇獎，但你自己都說了，我是無解的，為什麽不跑?你反而應該更加賣力地逃跑，頭都不要回一下啊。”

李小森說:“宮廷劍術也是無解的，不一樣誕生了三清劍、太極劍、心劍術這些為了破解無解之劍而被人創造出來的劍術麽?”

戴安娜搖頭，微微冷笑:“別跟我扯劍道的歷史，我沒興趣。別拖延時間，老實交代，你到底打的什麽主意?”

李小森眼神坦然，深深吸了口氣，沉緩、平靜、認真地說出一句讓戴安娜當場愣住的話來:“戴安娜，我打不過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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