轎車在湘江邊停下，吳小凡鑽出車注視著奔騰的江水，鄒三毛和伍少尉守候在兩頭，吉普車快速駛來停下，鄒三毛趕緊上前拉開車門，魏懷中和曾副官走下車。

　吳小凡轉身微笑道:“伯伯，少清哥，終於找到了。”

　曾副官驚喜地:“真的是他?”

　魏懷中笑道:“小凡，從你被他打倒的一瞬間，我就知道是他了。哎，你要是真的跟他做生死之搏，有把握勝他嗎?”

　吳小凡說:“如果今天不跟他比武，十招之內，今後至少得三十招了。”

　魏懷中說:“你的意思他的武功比你殺死的吉木還要高?”

　吳小凡說:“不，吉木是我偷襲成功，他的劍道與吉木應該不相上下，但比吉木聰明。”

　魏懷中問:“你下一步準備怎麽走，能不能不抓他，但一定要能破譯他的密電碼。你在他房間裡有什麽發現沒有?”

　吳小凡笑道:“伯伯同我的想法一致，可整個房間就一張床、一張書桌、一隻皮箱，他的電台絕對沒有藏在房間，因為後面都住有人，他不可能在房間裡發報。而且我記得第二次長沙會戰期間，他沒有發出過一封電報，秋野說他肯定已經不在長沙，電台不可能隨身攜帶，直到會戰結束才收到他的電報，證明他的電台肯定藏在長沙。”

　“對了，伯伯，少清哥，他的記憶力是不是同我一樣好，而且是不是同我一樣怕死，逼著自己把密碼本全部背下來，這樣的話要想破譯他的電報就難了。”

　曾副官說:“小凡，當間諜能達到你這種境界的我知道的只有你一個，任何人在做同一件事情時不可能完完全全相同，你能把密碼本全部默背下來不僅有你的天賦，而且你是真正的中國人，對本民族的文字有著天然的接受能力。”

　“而麻雀根據你的判斷，他是一個日本人，接受中國文化是在一個特殊的環境下通過強迫學習才會有所成就，就算他能把自己融合在中國人中間，但他有著先天不足的缺憾。”

　“加之中國文化源遠流長，一個字在不同的詞句中意思完全不一樣，甚至於有很多字是同字不同音，讀法截然不同，他既然是要獲得中國的軍事情報，那麽他就要用中國的文字才能完全表述清楚，而且不可能用很短的一篇文章做為自己的密碼原本，那樣的話肯定會造成張冠李戴詞不達意，更不可能把中文再翻譯成日語後再發出去，這樣既浪費時間又容易暴露。”

　吳小凡說:“可我在武漢時，看到的麻雀電報都是日文呀。”

　曾副官說:“那些電報都是在收到後再翻譯，時間也就非常的充足，可以根據電報的全文再翻譯成與日文完全一致的內容和含義，你看到的當然就是日文了。”

　魏懷中說:“曾副官分析的對，麻雀要想和你一樣把密碼本全部默背下來肯定不可能，他的密碼本一定時刻隨身攜帶，並且絕對不可能帶一本日文書在身旁，否則會引起大家的注意，而且戰爭期間他不可能帶很多書在身邊進行掩蓋，何況他自認為自己的身份不可能引起任何人的懷疑，所以身旁有一兩本中文書也就不足為奇。”

　吳小凡點頭道:“看來真的是旁觀者清，伯伯和少清哥的意思是麻雀的密碼本一定是中文，那我就得試試了，他的書桌上就有一本非常舊的《辭源》，是民國十九年出的版本，這本書他應該經常翻看，不然不會顯得那麽破舊，而且放在桌上的話不論出了什麽事，他都可以隨時拿起就走，得趕緊去找到這本書才行。”

　魏懷中驚奇地:“有這種可能，快，我們去書店、大學、圖書館去找。”

　這一天，吳小凡他們跑遍了長沙城的書店和圖書館、大學，但都沒有找到民國十九年版本的《辭源》，一是年代這麽久了書店沒有，二是就兩家圖書館已經在日機轟炸中全部倒毀，三是幾所大學的藏書都已隨著學校搬移去了廣西，何況這件事又不能到處打聽和尋找，天都黑了還是一無所獲。

　伍少尉這時說，他的一位大學老師住在嶽麓山下，老先生已經年過古稀卻喜愛藏書，不知其家中是否有這種版本的《辭源》，然後領著心急如焚的大家直奔嶽麓山下，並步行十來裡才在黑夜中到達老先生家，其一家人瞧著這些國軍的將軍和校官頓感驚異。

　伍少尉急忙說明來意，老先生這才笑著說民國十九年版本的《辭源》共有五種，分別為上海、北平、廣州、長沙、成都等地出版，不知長官們要找的是那種，不過家裡這五種版本的都有，是自己的學生特意從各地帶回贈送給先生珍藏。

　吳小凡他們大喜過望，急忙跟隨老先生去書房觀看，當老先生從滿房的書架中抽出五本厚厚的《辭源》時，吳小凡接過認真地觀看，因為蘆少校書桌上的書自己只看了一眼，所以通過回憶後才確實是北平版本，然後交待老先生一家不要把今日之事說出去，否則對抗日戰爭不利，其一家自然首肯。

　深夜，吳小凡他們回到督察處時，劉玉潔和張少校都在大門內焦急地等待，因為電訊室收到了重慶發來的吳小凡專用密碼電報，張少校也急於匯報情況。

　回到家，吳小凡看了一眼電報後笑了，但還是把密碼譯出來交給伯伯他們觀看，內容是:“雲雀，經河北派遣人員秘查，邯鄲呂家梁北平大學畢業後即參加國軍，滄州蘆世傑清化大學畢業後已與家人失去聯系，其在民國二十四年曾帶一名叫松本一郎的日本同學回家，疑其已叛國投敵，重慶。”

　魏懷中高興地:“小地方也有小地方的好處，誰家有什麽事大家都知道，松本一郎肯定是在清華大學留學時認識了蘆世傑，也可以說是刻意而且有預謀的相互認識，那時候去蘆世傑家一定是了解他家的基本情況和環境，做好冒名頂替後的應對措施，只可惜真正的蘆世傑肯定已經遭到殺害，他的死卻造就了一名狡詐的日本間諜。張少校，你調查的情況呢?”

　張少校說:“長官，蘆少校每天早上都要去離軍部不遠的一座山上鍛煉，有時晚飯後也去爬山，每次去都是一個人，這些情況我都沒有向軍部的人打聽，因為軍部周圍只有那座山，我今天天剛亮就去山上砍柴，看到蘆少校上山後就下了山，路上才順便問了幾個砍柴的人。處座，那我們下一步該怎麽走?”

　吳小凡從抽屜中拿出文件夾翻看了四封電報說:“這四封電報都是在早上七點左右截獲的，這也間接證明麻雀的電台就藏在山上。張少校，我們現在沒有下一步，如果能把這四封電報破譯，知道是什麽內容後再向局座請示，如何行動得由局座決定。”

　劉玉潔說:“那就先去吃飯吧，我讓夥房還給你們熱著飯呢。”

　魏懷中說:“對對對，一天沒吃飯，我都快餓死了。”

　吳小凡笑道:“那就快走吧，把我伯伯餓死了可沒人賠得起。”

　“哈哈！”大家開心地來到飯堂時，兩名夥夫都在等著，見將軍也來吃飯慌得趕緊端出飯菜。

　魏懷中瞧著炒土豆絲和老南瓜湯也愣了一下，得知幾乎天天是吃這樣的菜時，他吩咐曾副官從明天起提高督察處的夥食標準，至少要保證每個禮拜吃上一頓肉，吳小凡他們幾人可以另開小灶，但他的好意卻被侄兒一口拒絕了，因為這樣會讓官兵們感覺不舒服。

　飯後回到書房，吳小凡他們連夜根據電報密碼對照《辭源》進行破譯，但按照一組組密碼與頁碼、段節、字數進行組合時完全不對，根本不是一封電報，這下把大家急得直摳頭，說明《辭源》並不是麻雀的密碼本，魏懷中隻得讓大家今晚好好休息明天再想辦法。

　吳小凡送走伯伯他們後讓劉玉潔、鄒三毛、伍少尉也趕緊睡覺，自己卻獨自坐在書房中思考，蘆世傑已經確定是日本間諜松本一郎，而且伯伯和曾副官對他的分析又非常的透徹，他的密碼本不可能象自己一樣默背下來，這本《辭源》按理說應該就是他的密碼本，可為什麽又對不上號，問題出在哪裡呢?

　鄒三毛悄悄地進來說:“哥哥，我也睡不著，我坐在這陪你。”

　吳小凡笑道:“三毛，你是哥哥的福星，那你能給哥哥一點啟示嗎?”

　鄒三毛搖頭說:“哥哥，我翻來覆去睡不著其實是在想武雄，小家夥的病好了嗎，他想不想爸爸和叔叔，我可想死他了。”

　吳小凡歎息道:“哎，為了這個死鬼麻雀，我都把兒子忘記了。三毛，你說小孩子的記性怎麽那麽差，他媽媽才去世兩個多月，這小子竟然就不記得媽媽長什麽樣了，而且把李小姐當做了媽媽，我倆要是再過幾個月才能回重慶，那個臭小子是不是也會忘記爸爸和叔叔?”

　鄒三毛噘著嘴說:“我不知道，他要是把我忘了，我就會打爛他的臭屁股。”

　吳小凡好笑地:“你老是這麽說，卻從來沒打過他，我打他你都會衝我發火。好了，去睡吧，讓我再想想。”

　鄒三毛說:“我真的睡不著，翻過去翻過來床板壓得吱吱響都沒辦法睡著。”

　吳小凡盯著他說:“你說實話，睡不著是真想武雄，而是另有心事，要是心裡想女孩子了那肯定也睡不著，要不哥哥幫你去找個女孩子成親。”

　鄒三毛羞氣地:“你瞎說什麽，我還沒滿十九歲呢，別說還沒看到我喜歡的女孩子，就算有女孩子喜歡我，那也要等到打敗了日本鬼子才會說這些事。”

　吳小凡正經地:“這可是你自己說的，別怪哥哥不幫你找媳婦。”

　鄒三毛說:“我才不會讓你幫我，到時候我自己會找。”

　“哈哈！”兄弟倆都小聲地樂了。

　吳小凡又瞧著手上的書，然後放在桌子上說:“看來沒有辦法想了，說不定這本書還真的不是麻雀的密碼本。”

　鄒三毛順手拿起書說:“哥哥，麻雀既然很狡詐，他這本書又是直接放在書桌上，要真的是他的密碼本，他肯定經常要翻過去翻過來……”

　“等等！”吳小凡盯著弟弟手上的書說:“三毛，翻過去翻過來這句話你都說了好幾遍了，現在你又把這本書拿倒了，是不是在提醒哥哥要倒著看?”

　鄒三毛一愣，趕緊把書拿正說:“我不是這個意思。”

　吳小凡一把抓過《辭源》倒過來，拿起鉛筆根據一組組電報密碼對照著頁碼，然後再依據段落和字數找出一個個倒著的漢字再寫在紙上。

　最後，一段完整的文字竟然出現了:“武漢，國軍已調整防禦布置，第19集團軍以預備第5師及新3軍守備市汊街、祥符觀、奉新、靖安原陣地，第194師部置於清江一線，麻雀。”

　鄒三毛興奮地:“哥哥哥哥，破譯出來了，破譯出來了。”

　吳小凡抱著弟弟激動地:“三毛，你真是哥哥的福星，太好了，太好了，破譯出來了。”

　伍少尉“咚咚咚”地邊穿衣邊跑上樓來，瞧著兄弟倆驚喜地:“處座，真的破譯出來了。”

　劉玉潔也匆匆邊穿衣服邊從臥室出來笑道:“你們兄弟倆自己不睡，別人也別想睡。”

　吳小凡笑道:“睡睡睡，只要你還睡得著，我們不管你。三毛、偉峰，我們繼續。”

　這是一個激動的黎明，另外三封麻雀的電報密碼也迅速地成功破譯，內容是:“武漢，國軍第30集團軍以新編第13師守備武寧、第34師守備九宮山，余下各部部署在三都、修水附近，麻雀。”

　“武漢，國軍第27集團軍以20軍守備楊林街、潼溪街、新牆鎮、鹿角之線及通城前進據點;第58軍部署於黃岸市附近，麻雀。”

　“武漢，國軍第九戰區直轄第37軍警備長樂街、伍公市、新市一帶據點，主力部署於甕江、栗山巷一帶;第99軍警備歸義、營田、湘陰及蘆林潭、沅江一帶江防、湖防，其92師部置於三姐橋。第26軍部署於瀏陽、洞陽市、花橋;第10軍警備長沙，其第190師部置於株洲、淥口;新編第20師部署於衡陽，麻雀。”

　吳小凡四人默默地瞧著書桌上破譯出的四封電報，激動過後心中充滿了驚恐和後怕，如果日軍在此之前向湖南發動進攻，國軍的所有戰略防禦如同虛設，因為日軍已經完完全全掌握了國軍的所有部署，只要鬼子在任何一點發起重點進攻，整個防線就會被撕開，而日軍為何又在收到電報後的一個來月裡沒有采取行動呢，難道他們還沒有做好準備嗎，要真是這樣那就是萬幸，看來日軍在第二次長沙會戰中元氣大傷，他們要想再發動進攻也得做好充分準備。

　只是這些內容的可信度又有多少，是不是真的與戰區的作戰部署一致，這些都必須立即趕往戰區司令部進行核實後才能上報重慶。

　吳小凡立即讓劉玉潔打電話把伯伯和曾副官叫來，自己也趕緊洗澡更衣借以消除一天一夜的疲倦，當聽到門外傳來刹車聲時，他迅速迎下樓把文件夾交給匆忙進來的伯伯。

　魏懷中認真看過四封電報，臉上也驚得陣陣抽動，大步走進辦公室直接要通了戰區司令官薛嶽上將的電話，說自己奉局座命令有要事需立即晉見司令官，請在作戰室等候。

　然後拉著吳小凡出去鑽入了轎車，鄒三毛也趕緊坐在副駕駛位上，曾副官開車衝出了大院。

　吳小凡小聲地講述了破譯的過程，同時提出了自己的擔憂，如果電報的內容屬實，那麽就必須命令武漢的林志剛和方繼宗他們、及所有潛伏在武漢周邊的軍統人員密切注視日軍的動向，而整個戰略防禦的調整又不是幾天時間就能辦到，所以時間將決定一切，同時麻雀是抓而是放也必須由重慶做出決定。

　當轎車來到戰區司令部大院時被哨兵攔下， www.uukanshu.net 魏懷中掏出證件才得以放行，來到辦公大樓前停下，四人直接走上三樓來到寬敞的作戰室，衝坐在沙發上等待的薛嶽上將敬禮道:“長官好！”

　薛嶽上將笑道:“魏將軍，你們軍統是無事不登三寶殿，天剛剛亮就跑到我這來，該不是雲雀、哦，他已經在重慶犧牲了，是不是其他軍統潛伏人員發來了日軍即將進攻的情報，請放心，我們已經做好了充分準備，隨時可以痛擊來犯之敵。”

　魏懷中正經地:“請長官命令其他人員全部出去，我們有要事單獨向您匯報。”

　薛嶽上將瞧了四人一眼，衝作戰室的人說:“都出去吧。”

　“是！”軍官們立即往外走。

　魏懷中立即說:“曾副官、鄒副官，你倆守在門口，沒有司令官的命令，任何人不得進入，違令者當場槍決。”

　“是！”曾副官和鄒三毛抽出手槍出去關上了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