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村的最高處，一棟木板屋坐落在茂密的樹林邊沿，一名年過花甲的老奶奶焦慮地站在石頭磊砌的院牆門前向山下觀望，當看到高小明領著大家跑來時忙輕喊道:“快、快進屋。”

　高小明他們跑進院中，並迅速關上門高興地:“奶奶，這就是我跟您說起過的小彭叔叔、這是漢強叔和平漢叔，這位穿鬼子衣服的是吳叔叔和他兒子，這兩人我就不認識了。”

　小彭他們趕緊尊敬地:“大娘好！”

　老人親熱地:“快、快進屋。”她領著大家走進堂屋又忙著用碗倒茶說:“小明前天回來說有客人要來家裡，而且說是要坐鬼子的車悄悄地逃出雷公鎮，我呀是又害怕又盼著你們平安到來。哎，快坐呀，都站著幹什麽。”

　鄒三毛便一屁股坐在四方桌前輕叫道:“我的媽呀，坐鬼子的車出來還真不容易，腰也痛、腳也麻、人都差點散架了。”

　小武雄卻噘著嘴說:“叔叔不乖，坐車車不說話，也不給我糖吃吃。”

　“哈哈！”大家一下子都被小家夥的話逗樂了，然後圍著桌子坐下。

　鄒三毛趕緊從哥哥手上抱過小家夥，從口袋裡掏出一粒糖剝開喂進他嘴裡說:“武雄真乖，坐車車真的沒說話，比叔叔都表現好。”

　老人給大家端上茶說:“這孩子長得真可愛，只是這麽小就跟著大人東奔西跑，一定吃了很多苦。”

　吳小凡忙說:“武雄，叫奶奶。”

　小武雄立即甜甜地叫道:“奶奶。”

　老人開心地答應一聲，雙手抱著小家夥的臉疼愛地:“武雄真乖，奶奶去給你做好吃的。”她快步去了後面的廚房。

　吳小凡忙瞧著高小明問道:“小明，這裡離第三道封鎖線還有多遠?”

　小明說:“還有三十裡。吳叔叔，你別擔心，鬼子的封鎖線根本擋不住我們中國人，我爹他們這幾年送過好幾批人去鄂北的新四軍根據地，還送過好多次藥品，從來沒有出過事，那些藥品都是彭叔叔和漢強叔、平漢叔送來雷公鎮交給我爹的。”

　然後摸著小家夥的臉蛋說:“叫我叔叔，等會給你吃大雞腿，快叫。”

　小武雄瞧著他卻不吱聲。

　鄒三毛笑道:“你這麽小只能當哥哥。”

　高小明機敏地:“你又有多大，你別想佔我便宜。”

　鄒三毛好笑地:“你的反應都挺快，我可沒想讓你叫我叔叔，只是你同我一樣，都是這麽小的時候就當上了漢奸。”

　高小明驚訝地:“真的，那你一定與我有同感，只是這漢奸真的不好當，不僅天天看到鬼子要叫太君，而且我的朋友們都罵我是賣國賊，誰也不理我。哎，你叫什麽名字?”

　鄒三毛說:“我叫鄒三毛，你不願意叫我叔叔，叫我三毛哥哥總行吧?”

　高小明爽直地:“行，我就叫你三毛哥哥。小家夥，三毛是我哥哥，那我就是你的小明叔叔，快叫我叔叔。”

　小武雄歪著頭調皮地笑著說:“不是叔叔，是哥哥。”

　“哈哈！”鄒三毛他們樂了。

　小彭笑道:“小明，看來你是當不成叔叔了，小武雄和你都是叫我們叔叔，他如果叫你叔叔，我們肯定也不同意，你還是老老實實當哥哥吧。”

　高小明哭喪著臉說:“算了算了，我懶得理這個小家夥。”

　“三毛哥哥，你既然也是漢奸，那一定是暴露了身份才撤退出來的，我也非常擔心我和我爹的真實身份會被鬼子知道，那樣的話鬼子就會殺了我們，但我不怕。”

　“你知道嗎，我十歲時我爹就教我打槍，還派我給遊擊隊送情報，這三年我雖然跟著我爹當了漢奸，但很多的秘密工作都是我去完成。”

　“就拿今天的事來說吧，三天前我爹得到你們要從雷公鎮過封鎖線的消息後，就制定了用鬼子卡車送你們過封鎖線的計劃，我便提前趕到這等候，通知鄉親們做好招待鬼子的準備，可村裡能吃的都被鬼子搶走了，連隻雞都沒有，我隻好和鄉親們去山上好不容易才抓了四隻野雞和兩隻兔子，現在那些鬼子一定已經吃上了，不過我也給你們留了一隻雞和一些兔子肉。”

　鄒三毛驚異地:“照你這麽說，村裡的老百姓都知道我們要來這裡?”

　高小明說:“沒事的，你們別擔心，沒人會把事情說出去，因為這座村子原來是遊擊隊的根據地，現在是我們的秘密交通站，別看村子小，可參加新四軍的就有十幾個，鄉親們嘴巴嚴得很，根本不向外人說村裡的事。”

　“對了，這次我出來後就不回去了，準備同你們一起去鄂北根據地參加新四軍，我爹也答應了，到時我倆就能一起打鬼子。”

　鄒三毛說:“打鬼子當然好，只是我們不是去參加新四軍，是要去重慶。”

　高小明吃驚地:“你要去重慶，從敵佔區出來的人都是由我們護送去根據地參加新四軍。哦，你是小家夥的叔叔，那麽說你當漢奸時是同吳叔叔在一起，那你也一定是國民黨。”

　鄒三毛說:“我還不是國民黨，但我會永遠跟著我哥哥，難道你這麽小就是共產黨了?”

　高小明說:“我也還不是共產黨，但我會永遠跟著共產黨鬧革命。三毛哥哥，要不你別去重慶了，我倆一起參加新四軍。”

　鄒三毛好笑地:“我早就參加國軍了，這次去重慶，我和我哥哥肯定會去前線打鬼子。”

　高小明孩子氣地:“那我不叫你哥哥了，你們國民黨過去老是欺負我們共產黨……”

　小彭趕緊阻止道:“小明，不要亂說話。你這孩子，今天的話怎麽這麽多，是不是想到要參加新四軍，就高興得把紀律都忘記了。”

　高小明不好意思地:“彭叔叔，我爹說現在是國共聯合抗日，大家也就都是自己人，沒關系的。”

　小彭嚴肅地:“就算是自己人，該說的才能說，不能問的絕對不能問，不然我不會帶你去根據地參加新四軍。”

　高小明慌忙地:“別別別，彭叔叔，我當啞巴，這下行了吧。”

　“哈哈！”吳小凡他們樂了。

　小彭卻拉著臉說:“沒人讓你當啞巴，帶我們去洗下臉。”

　“好好好！”高小明趕緊領著小彭和漢強、平漢去了後院。

　張上尉瞧著小彭他們出去後忙小聲地:“吳長官，從小明的話中你應該已經聽出，共黨可能會把我們送往他們在鄂北的新四軍根據地，這絕對不行，一是你伯伯沒有指示，二是曾副官已經率領國軍在古山接應，三是共黨對您一直懷恨在心，如果我們聽任共黨擺布，到時進了他們的地盤那我們也就等於失去了自由，所以我們一定要堅持去古山。”

　吳小凡猶豫地:“去古山與曾副官會合當然好，可我們在這裡人生地不熟，何況怎樣才能穿過鬼子的第三道封鎖線只能聽從共黨的安排，如果他們出於安全考慮安排我們從別的路線撤退，我們堅決反對的話不太好吧?”

　張上尉焦慮地:“吳長官，如果光我一個人去哪裡都無所謂，但你不同，你是黨國傑出的諜報精英，曾經為清除共黨遭到過兩次暗殺，如果去了共黨的地盤，就算共黨在目前的形勢下不敢公開為難你這位民族大英雄，但絕對不敢保證有人背後放黑槍，到時他們就只能掩蓋事實，硬說我們是在穿過鬼子封鎖線時為黨國捐軀，那我們可就死得太冤了。”

　鄒三毛一聽也趕緊說:“哥哥，張長官說的很對，你已經挨過共黨的兩次黑槍，不能再冒險了。”

　張上尉又說:“吳長官，在下必須提醒你，將來總有一天黨國肯定會再次清除共黨，絕對不允許共黨繼續做大，那樣的話就會危害到黨國的生存。”

　“這兩天從小彭他們對你的冷嘲熱諷中可以看出，共黨肯定也已經意識到國共合作不會長久，只要消滅了日本侵略者，國共兩黨最後終會再次對抗，但你的存在對他們的將來絕對是一個潛在的威脅，你的偵探能力和傑出的判斷能力定會讓他們無處藏身，為了你的安全，同時也是為了黨國的利益，請你一定堅持去古山與曾副官會合。”

　吳小凡心中頓時不得不思考張上尉的話，雖然自己很想去新四軍根據地去看看，但他的提醒不僅僅是代表軍統，而且表明國民黨始終不會放棄清除共產黨的方針政策，如果高大哥真的把撤退路線定為去新四軍根據地，那自己該如何決定呢?

　同意就會被張上尉認為沒有原則，將來也會在軍統內部留下一段被人猜疑的盲點，這會對自己今後的潛伏不利，可反對去新四軍根據地又會造成高大哥他們的被動，因為陳東叔叔為了保證自己的絕對安全，肯定要求地下黨組織選擇一條最佳路線穿過日軍的第三道封鎖線，現在該怎麽辦?

　為了眼前的安全就只能服從高大哥他們的安排，可為了將來的神聖使命又必須聽從張上尉的勸告，看來自己只能違心地做出選擇了。

　他於是點頭道:“張上尉，你提醒的很對，我的意見也是去古山與曾副官他們會合，只是我們並不知道高大哥他們會從哪裡穿過日軍的封鎖線，如果同樣是去古山當然好，要是走別的路我們又該如何反對?”

　張上尉說:“不是反對，而是命令，因為他們必須服從你的決定，這也是軍統的要求和共黨對小彭他們的指示，他和漢強、平漢也知道曾副官已經率領國軍趕往古山接應，所以你一定要堅持去古山，而且根據共黨無孔不入的狡詐，他們在古山鎮也一定有地下潛伏人員，他們也肯定有辦法送我們通過最後一道日軍封鎖線。”

　吳小凡說:“行，等會高大哥來了後我們先聽一下他的安排，再決定撤退的路線。”

　張上尉堅定地:“是，我一定服從長官的命令。”

　這時，高小明用木盆端著水進來放在凳子上說:“吳叔叔，快給小家夥洗臉準備吃飯。”

　吳小凡便上前扭乾毛巾為兒子擦臉和擦手，張上尉卻去了後院，鄒三毛等哥哥洗完臉後把小家夥交給哥哥，跟隨倒水的高小明也去了後院。

　大家從後院洗完臉回來後，老人端著一大碗雞肉和用小碗裝著的一隻大雞腿從廚房出來放在桌上說:“這幾天小明他們特意去山上抓了幾隻野雞和兔子，名義上是為了招待來村裡的鬼子，正好也用來接待你們這些真正的客人，我一大早就做好了，就等著你們來家裡，只是飯就只能將就著吃點薯米飯了。”

　“來，武雄，奶奶給你吃的大雞腿，不燙人，快拿著吃。”

　吳小凡忙說:“武雄，快謝謝奶奶。”

　小武雄可不管這麽多了，趕緊指著大雞腿叫道:“爸爸，吃吃。”

　“哈哈！”大家都被小家夥的饞樣逗樂了，吳小凡隻好把兒子放在腿上坐好，把小碗放到他跟前，小家夥伸手抓起大雞腿就咬。

　高小明也端出一大碗兔子肉和一碗蔬菜進來放下後又跑去提出一鍋飯和拿來碗筷，鄒三毛趕緊幫著給大家盛著慘著紅薯的米飯。

　老人卻拿著一件舊衣裳說:“你們吃，我去外面守著，要是有事趕緊從後門上山。”

　高小明孝順地:“奶奶，你吃飯，我去外面守著。”

　“不用，你陪叔叔們吃飯。”老人出去關上了房門。

　高小明便招呼叔叔們吃飯，並給小家夥夾了一大塊雞肉和幾塊兔子肉，而且也往鄒三毛碗裡夾了一些菜，說明他對這個哥哥有著一見如故的情感，但猛地想起什麽似的大口大口地吃著飯。

　鄒三毛奇怪地:“小明，吃這麽快幹什麽?”

　高小明放下碗說:“你們吃，我得趕緊去山下守著，免得鬼子走時見不到我會起疑心，我走了。”他匆匆地拉開門跑了出去。

　吳小凡笑道:“三毛，小明的機靈和聰明就如同三年前的你，人小鬼大，做什麽事都非常的有主見。”

　鄒三毛說:“不，我是跟著哥哥才得到鬼子的信任，可小明是用自己的方式在同鬼子打交道，他比我要聰明和勇敢。”

　小彭說:“三毛，雖然我們以前對你並不了解，還以為你是被迫跟隨你哥哥投靠鬼子，但知道吳長官的真實身份後，我們相信你一定在背後幫助你哥哥做了很多事，不然你哥哥也不會取得這麽大的功績，你也是一名真正的民族英雄。”

　鄒三毛正經地:“彭哥，沒有我哥哥就沒有我的今天，我也不是什麽英雄，我這輩子只會跟著我哥哥，永遠不會離開他。”

　張上尉稱讚道:“好，跟隨吳長官為黨國效力，你將來的前途也就會一片光明。”

　小彭惱火地:“張長官，我們現在又不是在談政治，別動不動就把你的什麽黨國觀念強加進來好不好，難道除了你的黨國就再也沒有個人之間的話題，是不是怕我表揚三毛幾句他就會背叛你的黨國，要真是這樣我不是也說吳長官是民族英雄嘛，你是不是也擔心他吳小凡會投靠我們共產黨?”

　吳小凡瞅著表情尷尬的張上尉，忙扯開話題說:“你們看，我兒子把隻大雞腿都吃完了。”

　大家瞧著小家夥嘴巴上油漬，都不由得“哈哈”笑了。

　山下公路上，高小明匆匆跑來看到只有四名漢子守候在三輛卡車旁時剛剛松了口氣，就瞧見父親和日軍們說笑著從村裡出來，他趕緊迎上去鞠躬道:“太君們好。”

　日軍少尉高興地:“小明君，明天的坐不坐我的車回去?”

　高小明笑道:“我當然想坐太君的車回去，可我爹讓我回老家照顧爺爺奶奶，今後也就不回雷公鎮了。”

　日軍少尉愣愣地:“老家?高會長，你的老家不在這裡?”

　高大哥說:“太君，我老家離這裡還有三十裡，得翻過三座大山才能到，你們走後我們還得往家裡趕，恐怕要三天后才能回雷公鎮，小明就只能留在家裡照顧老人了。”

　日軍少尉威嚴地:“你的要盡快地趕回雷公鎮為皇軍辦事，不得超過三天。”

　高大哥點頭哈腰地:“是，在下三天后一定趕回雷公鎮為皇軍辦事。”

　“開路！”日軍少尉衝日軍們一揮手，大步登上了第一輛卡車，日軍們也迅速上車朝前駛去，很快就消失在前方的彎道。

　高小明瞧著消失的三輛卡車罵道:“狗日的小鬼子，今天便宜了你們，等老子參加新四軍後一定要讓你們不得好死。”

　高大哥笑道:“好啦，我們快回去吧。你們四個趕緊去村公所吃飯，這幾天就在這裡等我回來，三天后我們返回雷公鎮。”

　“是！”四名漢子大步向村裡走出。

　高大哥父子沿著石板道回到家裡，衝坐在院中的老人小聲說:“媽，小明要去參加新四軍，您同意嗎?”

　老人起身道:“小明都已經跟我說了，他天天跟著你與鬼子打交道也不安全，還被別人罵做小漢奸，能參加新四軍當然好，只是不知要什麽時候才能再看到我的寶貝孫子。”

　高小明摟抱著老人說:“奶奶， 我們一定能很快消滅日本鬼子，勝利的那一天我不就回來了。只是您一個人在家要注意身體，我已經對夥伴們說了，讓他們天天來家裡幫您乾活。”

　老人疼愛地摸著孫子的頭說:“小明，奶奶在家等你，消滅了鬼子一定早點回來。”

　高小明點頭道:“嗯！”

　老人忙抹去眼眶中的淚水說:“快進屋吧，大家在等著你呢。”

　高大哥父子忙推開房門走進堂屋，衝著站起身迎接的小彭他們說:“鬼子已經走了。”

　小彭高興地:“高大哥，今天的計劃非常的順利，鬼子恐怕做夢都不會想到我們竟然是坐他們的卡車平安無事地過了第二道封鎖線，下一步我們該怎麽走?”

　張上尉迫不及待地:“對呀，高大哥，你準備從哪裡送我們過鬼子的第三道封鎖線?”

　“大家都坐吧，我把第三道封鎖線的情況介紹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