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雅琴家外,她瞧著吉普車遠去後抹掉淚,轉身正要進屋時卻看到尹鑫匆匆地跑來,她歡喜地迎上去叫道:“尹鑫!”
尹鑫拉著她的手開心地:“雅琴姐,你回來連組織上都不通知一聲,要不是今天一大早林志剛和方繼宗來通報,我都還蒙在鼓裡。雅琴姐,這花是林志剛送的吧,祝賀你們守得雲開見日月,終於成了一對革命的伴侶。”
李雅琴好笑地:“你瞎說什麽,我的事不用你操心。快說,組織上安排我什麽工作?”
尹鑫正經地:“雅琴姐,潘大姐讓我轉告你,由於你返回武漢之事我們並沒有得到重慶方面的通知,何況這幾年吳小凡的孩子一直是由你扶養,並且那孩子還叫你媽媽,今後你和吳小凡之間因為孩子的事一定還會有來往。”
“可吳小凡畢竟是國民黨的高級特務,他又是一名對共產黨犯下了種種罪惡的劊子手,如果你稍不注意就會引起他的懷疑,身份就很可能暴露,而且他又是一名偵探能手,要是他掌握了你的行蹤,後果將不堪設想,為了你的安全,同時更是為了黨組織的安全,所以如何安排你的工作必須征求省委的意見。”
李雅琴著急地:“難道組織上不相信我,我幫吳小凡帶孩子也是被迫無奈。”
尹鑫笑道:“雅琴姐,你別急,你幫吳小凡帶孩子的事林志剛和方繼宗早就向組織上匯報過,但你的組織關系並沒有轉回武漢,所以才會請示省委,不過潘大姐過去一直是你的直接聯絡人,她非常信任你,十一點整她會在中山公園的大門口等你,她將親自聽取你這些年來在重慶的工作匯報,並傳達省委的指示,千萬不能遲到,記住了嗎?”
李雅琴說:“我記住了,我馬上就去。”
尹鑫笑道:“那好。雅琴姐,但願今後我還能同你一起並肩戰鬥,再見!”
“再見!”李雅琴瞧著尹鑫遠去後趕緊回家,做為一名共產黨員能早日為黨工作是她的心願,可往往事與願違,等待她的卻是一種意想不到的結果。
漢口書店內,陳東夫婦熱情地在接待兩名買書的年青人,看到潘大姐進來,楊麗華趕緊迎上來說:“夫人,歡迎光臨,您想買什麽書?”
潘大姐從書架上拿起一本書說:“我隨便看看。”
楊麗華說:“好,請隨便。”
陳東等兩名年青人買書走後,忙小聲問道:“潘大姐,有什麽事?”
潘大姐說:“有件事我想征求一下省委的意見,我們有一位女同志七年前撤退去了重慶,可她昨天突然回來了,但我們並沒有得到重慶方面的通知,不知如何安排她的工作,因為根據組織紀律,這種情況只能做為自動脫黨處理,或者等待重慶的通報後才能做出決定。”
“只是這位同志突然返回武漢的原因非常特殊,而且過去一直是我的單線聯絡人,對黨無比的忠誠,所以我想請示省委,能不能做為特例盡快安排她的工作?”
陳東嚴肅地:“她突然返回武漢到底是什麽原因,難道重慶方面也不知道?”
潘大姐惱火地:“都是吳小凡害人,我們這位女同志是他在南京時的大學同學,四年前他撤退去重慶時不是遭到了日本特務的暗殺嘛,我們這位同志卻無意中知道了他沒死的真相,正好他兒子生病需要住院治療,沒想到軍統怕真相泄露,竟然要他把孩子交給我們的同志照顧,否則就會……”
楊麗華吃驚地:“你說的是李雅琴?”
潘大姐一愣說:“楊大姐,你們都知道了?”
陳東急忙地:“昨晚我們去看李教授,出來時正好遇上吳小凡送李雅琴回來,也就聽說了她們一家幫吳小凡帶孩子的事,要不是你說起這事,我們還真的不知道雅琴是我們的同志,她突然返回武漢一定是吳小凡為了讓藤原見孩子最後一面,重慶軍統才讓她們一家搭乘飛機趕回武漢,所以她也就來不及向組織上通報,這是個很特殊的情況。”
“這樣吧,我會讓延安向重慶說明此事,免得那邊也著急。”
潘大姐高興地:“這就好,那我也好立即安排她的工作。”
陳東說:“不,她過去不是學校的老師嗎,等學校恢復開學後,讓她繼續回學校教書,但必須停止她的一切黨內活動,除了與你保持聯絡外,不能再與任何人聯系。”
潘大姐驚異地:“老陳,難道你不相信李雅琴,是不是因為她幫吳小凡帶過孩子,你懷疑她與吳小凡之間有什麽感情,那樣的話就會損害到黨的利益?”
陳東說:“不是,我的想法是,既然吳小凡的孩子是李雅琴帶大的,不論怎樣都存在著一種割舍不斷的情感,吳小凡和孩子肯定會經常過來看李先生一家,說不定李雅琴也會去看孩子,那不如乾脆讓她繼續以幫著照顧孩子為由同吳小凡保持交往,很可能在相互交談中會了解到國民黨的一些重要情報,這是好事,也是她今後的任務。”
潘大姐憂心地:“這恐怕不行,李雅琴恨透了吳小凡,你們不知道,他們倆在大學時就曾經戀愛過,可吳小凡當時刻意裝著膽小如鼠,根本不參加學生會組織的活動,雅琴也就恨鐵不成鋼中斷了與他的交往,並要求調回武漢工作,沒想到這反而是一件好事,也就避免了後來的麻煩,不然我們就會又有幾名同志死在吳小凡的手上。”
“當吳小凡突然變成了國民黨特務後,李雅琴也就真正知道了他的本來面目,雖然心裡很痛苦,但得知黃平是吳小凡殺害的後,就主動提出了暗殺計劃,並且親自采取了行動,後來吳小凡又槍殺了老左,並且對我們的聯絡點構成了威脅,這些事讓李雅琴無比的氣憤,她又一次單獨對吳小凡實施了暗殺,可惜兩次都沒除掉吳小凡。”
楊麗華驚恐地:“什麽,那兩次暗殺吳小凡的事都是雅琴這孩子乾的?”
潘大姐說:“是呀,她對吳小凡已經是恨得咬牙切齒,可偏偏在重慶又不得不接受軍統的逼迫答應幫吳小凡帶孩子,否則就會遭到特務的暗殺,而且這四年來孩子一直叫她媽媽,你們說這不是造孽嗎。老陳,你的安排恐怕雅琴死都不會答應。”
陳東笑道:“不答應她也得答應,你就告訴她,這是組織上的決定。”
潘大姐為難地:“老陳,你怎麽還笑得出來,這不是讓雅琴往火坑裡跳嗎?”
陳東說:“孩子都叫了她四年媽媽,難道她就對孩子一點感情都沒有,孩子是無辜的,不能與吳小凡相提並論,今後她也就必須利用這種感情與吳小凡保持交往,完成組織上交給她的特殊使命,我相信她一定能夠做到。”
“潘大姐,你就照我的意思說給她聽,如果她真的不同意再說,你看行嗎?”
潘大姐無奈地:“好吧,那我走了。”
楊麗華趕緊送她出去後,轉身衝著丈夫說:“老陳,你這種安排是有點過分,雅琴竟然兩次暗殺小凡,說明她心裡確實恨透了小凡,今後要是再發生誤會,她要是再次暗殺小凡就容易得多,而且小凡要是知道兩次暗殺自己的人就是雅琴,這不是往他傷口上抹鹽嗎?”
陳東說:“你以為小凡真的不知道是雅琴兩次暗殺了他嗎,這孩子的眼光難道還認不出自己的戀人嗎,他只是沒有向我說出來而已,孩子叫雅琴媽媽只能說是一種天意,命中注定他們一定會成為一家人。”
“只是目前小凡還無法向雅琴表明真實的身份,我們確實有必要做好防范,一旦真的有什麽事產生誤會時,絕不能讓雅琴再次對小凡動手,必要時我們可以請示中央讓雅琴明白真相。”
楊麗華高興地:“對對對,這樣的話他們倆也就能真正結合。”
陳東說:“你別高興得太早,小凡恐怕不會同意,你昨晚難道沒看出來,小凡對雅琴的態度顯得非常冷漠,說明這孩子不再成家的決定非常的堅決,就算雅琴同意按我的要求去接觸小凡,只怕小凡都會拒絕。”
“哎,小凡呀小凡,你心中承受的痛楚超出了叔叔的想像,恐怕你也是被迫無奈,為了黨的利益才放棄了對雅琴的愛,在兩次面對昔日戀人的暗殺時,竟然都不向我透露半句,你的堅毅叔叔自愧不如。”
楊麗華也感慨地:“這孩子的心理承受能力已經超出了任何人的想像,只是也真的苦了這孩子。老陳,我看你應該直接告訴他,雅琴與他交往是組織上的安排,雖然身份暫時不能透露,但有雅琴幫他繼續照顧孩子也就能減輕他的壓力。”
陳東搖頭道:“不行,他肯定早就知道雅琴的真實身份,而且已經拒絕過我的安排,因為他知道自己今後所要面臨的危險,不願意再牽連到別的同志,他能不能接納雅琴只能順其自然,我們只能裝著什麽都不知道。”
這時,幾名年青人走進了書店,陳東夫婦急忙熱情地相迎。
中山公園大門口,李雅琴注視著來來往往的行人,當看到潘大姐從黃包車上下來時,歡笑地迎上去拉著她的手說:“潘大姐,您好!”
潘大姐笑道:“七年不見,你還是這麽漂亮,我們走走吧。”
“好!”李雅琴挽著潘大姐的手走進公園,她迫不及待地匯報著七年來的情況,特別是原原本本地講述了幫吳小凡帶孩子的前因後果,而且四年來因國民黨軍統人員時常到家中探望孩子,重慶中共中央南方局不得不停止自己的地下工作,只是每月向組織上匯報一下情況,使自己完完全全成了一個專職保姆。
雖然那樣做也是為了民族大義,好讓吳小凡放心地在抗日前線為國建功,但做為個人來講卻是失去了為黨工作的機會,特別是昨天匆匆從重慶搭乘飛機返回武漢,竟然是吳小凡為了讓孩子與藤原先生見最後一面,害得自己都來不及向組織上匯報去向,所以希望組織上能盡快落實自己的情況早日安排工作。
潘大姐聽完她的講述後笑道:“雅琴,組織上認為你從重慶返回武漢具有一定的特殊性,可以特事特辦,只是從孩子一直叫你媽媽的情況可以看出,孩子是真心喜歡你,你也在心裡接納了這個孩子,如果組織上讓你繼續利用與孩子的感情,保持與吳小凡的交往,趁機了解國民黨的動向,你同意嗎?”
李雅琴吃驚地:“不,我不同意,我絕對不同吳小凡再有來往,何況從昨天回來的情況來看,他對我非常的冷淡,似乎在刻意保持一定的距離。”
“潘大姐,我同吳小凡認識十多年了,可從來沒有真正了解過他,就是現在他對我來說也還是一個無法解開的迷。”
“如果說他心狠手辣,卻通過藤原之死他似乎又對情感有著難以理解的執著,要是說他陰險狡詐,他又毫不掩飾與一名侵略者之間不應有的的感情。”
“不論他過去故意隱瞞個性裝著膽小如鼠,而是現在展現出的強硬,但我總有一種感覺,他好象都是在被迫為之,一個武功高強的人應該時刻都有著不服輸的個性,可他在大學期間竟然能做到罵不還口、打不還手,甚至於被人家羞辱都能忍受,這種倔強的性格不是一朝一夕就能養成,恐怕是從小就在特殊的環境中練就。”
潘大姐說:“雅琴,難道你認為他從小就接受了國民黨特務的訓練,那也不可能呀,他的武功自然是需要從小磨練才能成大器,但從小就要在外人面前假裝膽怯和忍受別人的欺侮,哪個孩子做得到,除非他從小就有著刻骨銘心的痛楚,或者心中有著不可忘卻的仇恨,需要他時刻保持警惕不被別人知曉,長大後才能奮起反擊,一舉打敗自己的仇人。”
“可你也曾經說過,他家是小店主,生活條件比上不足比下有余,是一名養尊處優的公子哥,那樣的家庭不可能讓他遭受委屈,也不可能有什麽刻骨銘心的痛楚和仇恨,而且他大學畢業後參加國軍首先對付的就是我們共產黨,照你所說難道他天生就與我們共產黨有仇,這也不現實呀。”
李雅琴說:“這就是我想不明白的地方,他為什麽轉變性格後就對我們共產黨展開了報復似的屠殺,難道真如林志剛和方繼宗所說,他早就接受過國民黨的特務培訓,當年出賣學生會領袖的特務真的是他,可我真的不相信,自從我認識他以來,他放學就回家,早上才來學校,別說不參加學生會組織的任何活動,而且從不過問學習以外的任何事情,他的學習成績無人能及,如果他是國民黨特務誰能相信呀。”
潘大姐說:“雅琴,別想這麽多了,他現在可是名副其實的國民黨高級特務。不過我從你的這些思考中聽出,你對他似乎還沒有完全忘卻,還保留著一份對他的情感,這樣是很危險的,搞不好就會上他的當,甚至危害到自己的生命和黨的根本利益。”
李雅琴說:“潘大姐,你誤會我了,我對他早已死心,我這所以要思考這些,是為了將來如何提防他,免得這家夥又鑽我們的空子。”
潘大姐說:“你能這麽想我就放心了。”
“對了,我聽尹鑫說,林志剛非常愛慕你,而且早就說過只要抗戰一勝利,等你回到武漢就會與你成親,要真是這樣,你倆到是一對志同道合的革命伴侶,那麽派你繼續與吳小凡交往的任務就得取消,免得林志剛不安心。”
李雅琴苦笑道:“潘大姐,這都是林志剛的一廂情願,我從來就沒有喜歡過他,我對他只有同學和同志之間的尊敬。”
“再說我早就有了自己的心上人,也答應過永遠等待他,可惜他四年前犧牲在了日寇的手上,我這輩子不可能再結婚了。”
潘大姐吃驚地:“他是誰,我怎麽從沒聽你說過?”
李雅琴說:“他的身份是一個秘密,不能向任何人提起。”
潘大姐說:“那你得好好向林志剛解釋一下,而且他既然已經犧牲,你難道就真的一輩子守著自己的諾言?”
李雅琴說:“我已經向林志剛解釋了,相信他能夠理解。至於我個人的事只能這樣了,我深愛著他,一生一世永遠不會忘記他。”
潘大姐說:“既然這樣,那我也不好再強求你。只是今後的工作安排你是否能同意組織上的決定?”
李雅琴搖頭道:“不,我不同意,我絕對不去找吳小凡,他兒子要來我家是另外一回事,但吳小凡我是再也不同他交往。”
潘大姐無奈地:“好吧,我再向省委反映一下你的情況,但沒有得到組織上的允許, 你不能與任何人聯絡,就是與林志剛和方繼宗也不能頻繁見面,安心在家休息等待通知。”
李雅琴點頭道:“好。只是我如果有什麽事必須向組織上匯報,又該怎麽辦?”
潘大姐便小聲地說出了讓她與尹鑫保持單線聯絡的地點,然後讓她先行離開,自己又趕忙返回漢口書店,向陳東匯報了李雅琴的想法,希望省委諒解她的難處,由武漢市委重新安排工作。
陳東也就不好再強求,但提出暫時不安排李雅琴的工作,觀察一下吳小凡那邊的動靜再做打算,如果他們父子經常來李雅琴家的話,那就意味著她時刻處於危險之中,那今後就只能采取重慶方式中斷她與組織的聯系。
等潘大姐走後,陳東夫婦卻樂了,因為這是一種逼迫法,兩人就是希望李雅琴能夠繼續幫助吳小凡帶好孩子,而且相信終有一天兩人會結合,而李雅琴在舍不得孩子的情況下,到時肯定會接受這種安排,畢竟那也是為黨工作,總比閑在家裡強。
只是苦了潘大姐,她左右為難不知如何轉告李雅琴,也就乾脆什麽都不說,靜觀其變後再做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