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小凡笑道:“是嗎,可我記得,你倆小時候最怕鬼,捉迷藏時從來不敢去黑地方,連小芳都說你倆是膽小鬼。二十五年了,我回來這麽久就沒有看到過小芳和小胖,他倆是我們小時候最好的朋友,他倆還好嗎?”
漢強和平漢驚恐地:“你、你到底是誰?”
“你、你怎麽知道我們小時候的事?”
小彭罵道:“你倆傻不傻呀,他就是你們的小凡哥?”
漢強和平漢驚駭地:“小凡哥?”
吳小凡跳下馬說:“小時候我們一起撿破爛、一起撿菜葉子、爛蘿卜、爛土豆,跑遍了武漢三鎮的每一條大街小巷,苦難的童年也是我終身的財富,這十多年來就是這些大街小巷隱藏了我的行蹤,使我遊刃有余地與國民黨和日本鬼子進行周旋……”
“你、你、你真的是小凡哥?”
漢強狠狠地瞪著吳小凡,猛地揮手就向對方的臉上抽去,但被對方一下子抓住了手,他吼罵道:“你不是黃小凡,你是個魔鬼,你竟然殺害了黃平叔叔,他是你的親叔叔呀。”
平漢也想衝上去,但被小彭緊緊抱住,他隻得揮手叫罵道:“黃小凡,你不是人,你連自己的親叔叔都敢殺,你簡直就是一個殺人狂。”
小彭急忙地:“你倆都誤會他了,黃平不是他殺害的,他所做的一切都是遵從黃平同志的命令行事,這些年來他忍辱負重,孤身戰鬥在敵營,就是為了完成黃平同志的囑托,我們看到的一切都是表面現象。”
“漢強、平漢,請冷靜一點,小凡的身份是黨中央的最高機密,過去只有黃平和老周、陳老師知道,後來師母才漸漸猜測到他是自己人,如果不是陳老師的犧牲,老周為了平息地下黨的憤恨,才不得不把真相告訴了我和潘大姐、李雅琴。”
“這些年來他經歷的痛苦和磨難又有誰能夠理解,三番五次的暗殺不僅來自我們黨內,而且頭兩次暗殺他的人竟然是他最心愛的女人李雅琴,甚至於林志剛這個隱藏在我們中間的特務也時刻都想致他於死地。”
漢強吃驚地:“李雅琴也是共產黨?”
平漢驚愣地:“彭哥,你說的都是真的?”
吳小凡松開漢強的手,長歎一口氣說:“漢強、平漢,其實我早就想告訴你們真相,可我背負著沉重的使命和太多的罵名,能活到今天已經是萬幸。”
小彭說:“好了,小凡,該解釋的以後再說,組織上已經通知下去,與地下交通站的聯絡由我們負責,但行動上必須服從你和三毛的指揮,說說你的計劃。”
吳小凡說:“我們今天必須分成兩路趕往巴河鎮和大崎鄉,漢強和三毛去巴河鎮,迅速與地下黨取得聯系,了解糧食的裝卸和運輸情況,並悄悄地拍下照片,但路上如何與國軍的關卡打交道,由地下運輸線的同志自行負責,萬不得已的情況下再由三毛出面,有保密站的特別通告證誰也不敢阻攔。”
“小彭和平漢跟我去大崎鄉,向地下黨了解昨晚血案發生時的情況,尋找隱藏的特務,因為根據我的判斷,這夥特務急於找到周先生通共的證據,肯定會再次出手,我們要在他們動手之前除掉他們。”
“同時,從現在起我的名字叫陳華,三毛叫鄒平,我倆的真實身份不能告知任何人,如果出了差錯,不僅糧食會被國民黨沒收,而且周老先生和這次擔任運輸任務的同志都會被敵人立即逮捕,我和三毛搞不好也會完蛋。”
小彭說:“好!漢強,你和三毛立即去巴河鎮。”
“是!”漢強翻身上馬後瞧著吳小凡說:“小凡哥,小胖在你走後的第二年就病死了,小芳也成了別人家的童養媳,後來生孩子時難產死了,死時才十四歲。”
吳小凡難過地點了點頭。
鄒三毛噘著嘴說:“哥哥,原來你竟然是武漢人,而且是叫黃小凡,我跟了你十多年,可這些事都不知道,你要是再不告訴我,我就不再叫你哥哥。”
漢強說:“他小時候的故事我講給你聽,這十多年來的故事你講給我聽,我們都不知道的回來後讓他自己說,走吧。”
“好!”鄒三毛催馬奔上了右邊的道路,漢強迅速跟上,兩人向東而去。
吳小凡從口袋裡掏出假胡須粘上,再戴上平光眼鏡後翻身上馬說:“走,駕!”
他催馬奔上了左邊的岔道,小彭和平漢急忙跟隨,三人向北飛奔而去,一路之上穿村過鎮,國軍所設的關卡別說不敢對這位威風凜凜的上校軍官和兩名隨從進行檢查,而且連問都不敢問一聲,三人因要急著趕路也就很少說話,可平漢總是用一種迷茫的目光不時地注視著吳小凡的背影,好似大多的疑問憋在心裡又不敢問。
天黑了,三人縱馬奔馳近二百多裡後進入了大崎鄉的地界,小彭催馬走在了前頭,並放慢速度頂著月光邊走邊警戒地注視著周圍的山嶺,快來到一座村莊前時,他翻身下馬瞧了一眼路邊寫著“趙家村”的石碑,將韁繩交給平漢,脫掉軍裝和摘下帽子塞進馬鞍上的一個布袋裡,再掏出便服穿上,然後悄悄地向村莊裡走去。
吳小凡和平漢牽馬進入山上的樹林,警惕地注視了一下周邊的動靜後,兩人也迅速脫下軍裝換上了便服,把手槍插入腰間。
吳小凡把軍裝塞進電台背包裡,又拿出飛鏢腕扣戴在了雙手上,然後背起背包注視著靜靜的村莊。
平漢禁不住小聲地:“小凡哥,你回武漢那年是不是去過你原來的家?”
吳小凡說:“是的,當時我就認出了你和漢強,本想和你倆相認,可身上肩負的使命只能放棄所有的一切。”
平漢說:“可黃平叔叔既然知道你還活著,他為什麽又要對我們說,你已經死了?”
吳小凡說:“這個為什麽我也不知道,但我離開武漢後的十二年裡,叔叔也不知道我的生死,生活的艱難他可能認為我已經不在人世,才這樣跟你們說的吧。”
平漢難言地:“可這些年來你的所作所為讓我很難一下子接受你,雖然彭哥說那都是誤會,但我真的不敢相信,你應該理解。”
吳小凡笑道:“我知道,你的性格很內向,不象漢強事情過了就忘,不過你倆都變了,那年你們護送我逃離武漢時,變得非常的勇敢和成熟。”
平漢苦笑道:“行了,跟你比起來,我和漢強就象是一個傻瓜,小時候我們知道你很聰明,但沒想到你會這麽的狡詐,不過我們也曾佩服這你的膽量,竟然敢用賣國求榮之計投靠日寇,而且娶了個日本女人,並生了孩子。”
“哎,這些年來,如果不是陳先生的阻攔,我們早就把你除掉了,要真是這樣,你會怪我們嗎?”
吳小凡一愣說:“我不知道,因為要是我已經死了,那還能怪什麽,只不過你們總有一天會為我哭泣,對不對?”
平漢摳摳頭笑了。
這時,小彭領著一名漢子匆匆地跑進樹林說:“這位就是我們的秘密交通員老趙,他已經接到縣委的通知,隨時協助我們。”
吳小凡親切地同老趙握手道:“老趙,辛苦了。請問昨晚遭到襲擊的村莊在哪裡?”
老趙手一指說:“就在北邊兩裡地的村莊,昨晚激烈的槍聲和爆炸聲傳來時,我們還以為是解放軍在打國軍,今天早上才從交通員嘴是得知,是有特務假扮成解放軍突然襲擊了我們的秘密糧倉,這些該死的王八蛋,真不知道他們是怎麽知道那裡是我們的糧倉的?”
吳小凡問道:“老趙,你知道不知道糧食是怎麽運過來的?”
老趙說:“知道,糧食都是在巴河鎮裝船後經巴水河一直到達三裡畈鎮,那裡是羅田縣最大的水運碼頭,然後地下黨員再利用各種各樣的身份和方式把糧食分散運出來,再在晚上秘密轉到大崎鄉的秘密糧倉,這種轉運我也參加過好幾次。”
吳小凡再問:“那你知不知道兩天后又有糧食要運過來,你們又準備把糧食儲存在哪?”
老趙搖頭道:“不知道,如果要運糧食縣委會在當天通知。”
吳小凡又問:“三裡畈鎮離這裡有多遠,這附近有沒有國軍駐扎?”
老趙說:“鎮上離這有二十多裡,過年前這裡的每個村都駐扎著國軍的一個連、或一個營,說是要建立連成一片的封鎖線,把共匪困死和餓死在山裡,可解放軍好幾次突然對村莊裡的敵人發起襲擊,國軍的一個連、或者一個營、甚至於一個團都會一下子被殲滅。”
“我們村裡原來也駐有一個連,過年前和其他村裡的國軍嚇得都跑到鎮上去了,現在只有鎮上駐扎著一個師,有好幾千人,天一黑就關城門,任何人都不準進出。”
吳小凡笑了,怪不得地下黨能將大批的進步青年和糧食送進大別山,原來是國軍被解放軍的遊擊戰打怕了,而且這種狀況恐怕都沒有上報,南京的蔣介石根本不知道戰場上的真實情況,看來解放戰爭真的已經到了最後的決戰時刻,勝利的曙光即將照耀整個中國。
於是他笑著說:“那我們今晚只能在這休息了。”
老趙說:“不,縣高官已經在鎮外的馬店等你們,快去吧。”
吳小凡高興地:“真的,那我們走。老趙,謝謝你。”
他們三人牽馬下山後翻身上馬,向送下山的老趙揮了揮手,縱馬沿著大道朝東跑去,因天黑只能頂著月光前行,速度也就慢了下來。
吳小凡想了想後問道:“小彭,你以前認識老趙嗎?”
小彭說:“認識,這半年來我們已經護送十幾批進步青年來過這裡,然後由他送去大別山,從來沒有出過事。你放心吧,為了你的絕對安全,我們都是選擇最安全的交通站和老交通員。”
吳小凡又問道:“那縣高官你們見過嗎?”
小彭說:“沒有,不過你嬸嬸上午告訴過我,說羅田縣的縣高官我們應該認識,可我問是誰時她又不說,因為這是紀律,還說等見了面就知道了。”
吳小凡奇怪地:“哦,難道我也認識?”
平漢說:“不可能,你是絕對不會認識我們地下黨的縣高官,但湖北省地下黨的人肯定都認識你,這十多年來不論你是國民黨特務吳小凡,還是日本鬼子藤原小凡,你的照片和殺害共產黨人的事跡都經常刊登在報紙上,也可以說是家喻戶曉……”
小彭急忙地:“平漢,別亂說。”
平漢醒悟過來,慌忙地:“小凡哥,對不起。”
吳小凡苦澀地:“沒關系,過幾天報紙上肯定又會刊登我出賣自己義父的新聞,到時如果我義父他們不能按計劃撤出武漢,被我害死的人恐怕又會增加十多個。”
平漢驚恐地:“什麽,你還要出賣周老先生?”
小彭說:“不是出賣, 小凡這次出來是按照周老先生的安排行事,也是為了更好地取得他伯伯和毛人鳳的信任,只有這樣他才能為中國人民的解放事業立下偉大功勳,我相信周老先生他們一定會有驚無險地撤出武漢。”
吳小凡說:“好了,別說了。駕!”
他催著馬兒小跑著向前。
小彭和平漢相互瞅了一眼後趕緊跟上,其實三人的心裡都不好過,十多年的誤解和心酸,不是一時半會就能消除,可殘酷的現實又必須狠下心腸繼續走下去,用生命去完成自己的神聖使命。
夜深了,三裡畈鎮外的山嶺旁,一座村莊坐落在道路兩邊,雖然村子裡基本上已經沒有燈光,但一棟木板二層樓房的大門口卻掛著寫有“馬店”的燈籠,用土磚和石頭砌成的圍牆將木板房圍在中央,院裡一側的馬廄裡不時地響起馬匹打嗝的聲音。
這種馬店主要是接待騎馬的客人,因為城裡的客棧不可能有寬大的馬廄,所以客人們一般都會把馬寄存在馬店,人卻住在城裡,回去時再來牽馬,只有趕夜路進不了城的客人才會臨時住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