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子風眉頭微微一皺,霍然轉身。
雖未見人,可來人說話抑揚頓挫,語調從容,似乎不是一般部落民。
“跟在我後面,不要開口說話。”黃子風輕輕拍了拍紫草,將她攬在身後,一步跨出了山洞。除了扶桑祭司外,沒有人知道扶桑祭司都有哪些,就算有人存疑,也不會被識破。
黃子風鎮定如山,走出洞,只見一名年輕男子站在洞外,微笑看著自己。
這男子不像一般東夷人那麽高大,身形也就和黃子風差不多,似乎還要瘦弱一些,穿著一件樹皮衣,打扮很普通。他的容貌清秀,五官明晰,烏黑的長發隨意披散,用一根麻繩發箍扎住。
這人在上古難得的秀氣,有些類似形夭,不過沒他那麽清秀。
形夭可能是黃子風見過最獨特的人,他有著女性化的外貌,可勇猛舉世無雙,當真是個矛盾體。
這位顯然不是形夭那樣的萬古第一猛士,看體型,應該都不是獵手,這樣的人無論在哪個族群都是被嫌棄的廢物,可奇怪的是,他的膚色紅潤,眼神清朗,顯然並不缺乏營養。
可以斷定,來人雖打扮普通,卻必然不是常人,黃子風警覺了起來。
那人並沒有如一般部落民那樣對黃子風下拜,只是微笑著仔細打量,不停點頭。
“主人家,可否讓我和扶桑祭司說會話?”打量一番後,來人對孔牙溫聲說。
孔牙雖然沒什麽見識,不過這人氣度明顯不凡,他不敢多問,看了黃子風一眼,見他點頭後,起身走向了遠處。
懸崖最東面,探入大海的地方,現在只剩下了兩大一小三人。
見到那人主動遣走孔牙,黃子風松了一口氣,看來他並沒有懷疑自己的身份,否則不可能敢和自己獨處。
黃子風雖然也不算高大,可他殺過的人太多,哪怕赤手空拳,尋常獵手幾個也不是他的對手,何況那人看上去很文弱。
來人似乎並不在意自己的處境,他神情淡然,竟然背轉身走到懸崖邊緣,眺望大海。太陽落山,海面上波光粼粼一片金黃,美得讓人心醉。
這人神神秘秘的,黃子風也不說話,等待他先開口。
良久後,那人終於歎了口氣,不回頭說:“不知祭祀從哪裡來,可知道空桑發生的事。”
“不知。請問,那裡現在怎樣了?”黃子風摸不準他的意思,小心翼翼反問。
來人回頭看了黃子風一眼,目光黝黑深邃,似有深意,緩緩開口說:“浴火鳳凰為了榮耀,踏過湄水,突進雨花林,以全部死亡為代價,斬殺了華胥大酋長風歸澤。華胥部震怒,在姬玄遠的帶領下,分成三部跨過湄水進入空桑,他們一路東進,見東夷人就殺,不分老幼……”
來人娓娓道來,黃子風靜靜聽,眉頭越皺越緊。他還不知道這人是誰,也不明白他的來意,不過他所說的消息實在是太讓人震驚了。
自空桑山開始追蹤姮娥,他就失去了空桑的消息,這時代信息很難傳遞,到現在才從來人口中得知了這些驚天巨變。
沒想到,公羊角並沒有能完成任務,浴火鳳凰到底還是赴湯蹈火了。
後果是極其嚴重的,他們竟然真的殺了風歸澤,而華胥部的報復也接踵而至。
黃子風了解姬玄遠,這個表面溫和的年輕人其實殺伐極其果斷,復仇大軍由他率領,空桑必然流血漂櫓。自己在的時候,將他牢牢掩蓋住,一旦離開,再有了合適的機會,猛龍出海了。
冥冥中仿佛有看不見的手在掌控這一切,自從首山姮娥搶藥後,猶如推到了多米諾骨牌,越鬧越大,到現在已難以平息了。
本族大酋長被殺,這個仇根本就沒有盡頭,華胥聯軍的目標也絕不可能僅僅是空桑,他們只怕真的要殺上太山方才肯罷休。
“那裡現在戰況如何?東夷人死了多少?!”黃子風忍不住問。被強勢突入的一方,會非常被動,他們被敵人攆著殺,完全沒有空間和時間組織有效的反擊,人再多也沒有用。
突然得知驚天大變,黃子風急切之下有些失態,說完他就發現不好,自己的措辭有問題!
不過來人也許是沒聽出來,或者根本不在意,點了點頭繼續往下細說。
如黃子風所料,華胥大軍進入空桑後,就展開了瘋狂屠殺,當地東夷部落民為求活命,只能向東逃跑。
超大規模的人口移動,並且是無序的,在任何年代都是災難,包括二十一世紀也是如此。這些逃難的人沒法帶走很多食物,離開家後用不了兩天,饑荒就擺在了眼前。
這幾乎是無法解決的問題,森林的局部供養能力有限,不可能喂飽這麽集中的人,況且追兵一刻不休,難民們也沒法有效采集捕獵。
據來人說,逃難路上餓殍遍地,餓死的人比被殺的還要多,以至於華胥武士們根本就不需要斥候,順著餓死的屍體追就是。
潰敗就好像悶在壇子裡的糯米飯,一步步發酵,東夷人越逃越虛弱,更沒法組織反擊。
黃子風邊聽邊分析, 看來,姬玄遠這麽做是故意的。用殺戮嚇走空桑部落民,一路向東驅趕直達太山,他們逃到哪裡就將饑荒帶到哪裡,到時候,太山不攻自破。
這辦法黃子風曾用過,只不過比較溫和,並沒有很多殺戮,姬玄遠學去後,貫徹的更徹底。
現在空桑的東夷人很難辦,他們不逃就是死,逃的話,又會帶著更多人一起死。
“需要有人站出來。”黃子風喃喃自語,他在考慮東夷人能拿出的對策。
姬玄遠的戰法的確很有效,可是有傷天和,黃子風下意識想阻止,“需要有人站出來,得是有號召力的人。”
如果有人用姬玄遠的戰法對付子歸部落,黃子風很容易就能化解,只需他登高一呼,人們會立刻擰成一股繩,這就是號召力的魔力,至於空桑……
來人點了點頭,道:“祭祀說的不錯,空桑已成地獄,的確需要有人站出來;天賜我東夷福祉,危難時刻,這個人出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