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人說話，隻聞大羿在嚎哭，紅霞也忍不住落淚。

　直到大羿的嚎哭變成了嗚咽，紅霞抹了把淚，對著他的後腦杓探出了手，想要撫摸。不等摸到，她的牙一咬，再次重重一巴掌抽在了大羿肩膀上，厲聲罵道:“你這個小混蛋，到底想要怎樣?”

　大羿低頭不起，哽咽著，“娘娘，我敗了，丟失領土不說，還害死了那麽多族人，我沒臉活下去了啊……”

　紅霞長長歎了口氣，仰頭望天，勉強忍住又要流下來的淚水。

　世上沒人比她更了解大羿，就連姮娥都不如，突圍的時候她就一直緊盯著大羿，一路跟了過來。

　“敗了就敗了，你敗的還少?重新打過就是。”紅霞恨聲大罵:“我是罵你這小混蛋不知輕重，你死了倒輕松了，可你的族人怎麽辦?姮娥怎麽辦?！”

　紅霞說一聲，大羿的身軀就震動一下，不停磕頭。

　說著說著，紅霞忍不住也嚎啕大哭了起來，重重拍了下自己的大腿“我找到你的時候你才這麽點大。”

　老太太就好像受了天大委屈的孩子，哭著用雙手比劃了個臉盆大小，“一把屎一把尿，我把你養到這麽大，比我都高一個頭了，怎麽能說沒就沒了……你對得起我嘛?！”

　聞聽這話，大羿仿佛受了刺激，哭的更大聲了，他一把抱住紅霞的腿，將頭埋在她的膝蓋上，涕淚橫流。

　沒人能想象，天下最勇武的人，竟然會有如此脆弱的一面，仿佛在外受了委屈向母親哭訴的小男孩。

　傳說中，大羿是不敗的大英雄，可世上哪裡會真有從不敗的人?大羿自然也敗過很多次。只是這次不同，敗的太慘了，輸掉了一切，還搭上那麽多族人的性命，他根本接受不了。

　紅霞輕輕拍著大羿的後腦杓，仿佛在哄受了委屈的孩子，陪著一起默默流淚。她也知道這次不同往常，對大羿的打擊太大了，少昊必然會降罪，以後再難翻身，可……只要你活著就好。

　“咱們不當大首領了，也不要做什麽勇士了，咱們就平平安安過日子。”紅霞拍著大羿，仿佛在夢囈:“去找到姮娥，找個沒人的地方住下，不要再征戰了……”

　大羿伏在紅霞膝蓋上，閉上眼睛，氣息漸漸沉穩，“去……找到姮娥……過日子……”

　身心俱疲的大羿被紅霞拍著哄著，竟然就這樣跪伏著睡著了。

　鼾聲漸起，紅霞淚眼婆娑看向東北方，找到姮娥……姮娥現在在哪裡?

　…………

　森林幽暗深邃，濃密的樹冠遮天蔽日，林下有小獸穿行，隱約能聽見不知在何處的小溪傳來潺潺流水聲。

　一條孤獨的身影自西面踽踽而來，正是獨自進入空桑尋找紫草和紅霞的黃子風。

　他穿著一身原色的麻布長袍，身背包裹和弓箭，右手裡拄著一根長木杖，腳步沉穩堅定又有節奏。

　這裡就是著名的空桑林，林中主要樹種是當地獨特的空桑樹，綿延幾百裡，隻隔著一條湄水，森林景象完全不同，仿佛進入了另一個世界。

　空桑樹就是後世人所熟知的桑樹，只不過格外高大，這片森林樹冠達到了三十米高。

　“桑”這個字，本身就來源於東夷語，代表地方，含義類似於州、原，等等，被華夏語吸收後，也隻用在這種樹上，並無其他含義。

　空桑北面是古東海，後來氣候大變，海水在很短時間內退卻，古東海縮小成了渤海，原來的海底生滿了空桑樹，就有了“滄海桑田”這句話。

　走著走著，黃子風抬起頭，只見高大的空桑樹上有野生的原始蠶，有些已經掛了蠶繭。

　若是抽出來，可以撚成絲線，再織成華麗的絲綢。只不過黃子風這一趟有重任在肩，現在也顧不得研發這種奢侈品了。

　走著走著，黃子風停下了腳步，看著前方腳下沉思起來，那裡地上有一層乾枯的樹葉，雖經過精心散布，仍能看出有人為處理過的痕跡。

　觀察一番後，他探出手裡的木杖，輕輕巧巧撥弄那堆落葉。果然，拂開表層，下面有個繩套，這是個精心偽裝的陷阱。

　這裡有獵手！

　正準備左右查看，身後傳來一聲大喝:“你是誰?轉過身來！”

　喊話的是個女聲，黃子風規規矩矩抬起雙手，表示自己沒有惡意，緩緩轉過了身。

　那是一名年近三十的女子，典型東夷武士打扮，身形略瘦，長相還算清秀。額邊佩著一根紅羽，表明她是一位女鳳凰。

　女鳳凰開弓指著黃子風，等看清他佩戴的紫羽後，吃了一驚，連忙放低弓箭，一頭拜在了地上，“大祭司，請寬恕我的不敬。”

　不同於人多勢眾的太山祭司，扶桑祭祀人數很少，大祭司更是只有一位，在東夷人的心目中更神秘。

　看見女鳳凰如此恭敬，黃子風自知得計，看來自己這一身打扮和氣度沒問題。關於扶桑祭祀的打扮，他也只是聽說過，當時留了個心，這次用上了。

　更讓他心安的是，女鳳凰雖然前不久還和他在戰場敵對過，不過經過精心打扮後，並沒有被認出來。

　“起來吧，為什麽不跟隨你家大首領。”黃子風語氣冷淡道。

　他以為，這是個厭戰的鳳凰，當了逃兵，想在空桑林裡過獨居生活。

　出乎預料， 聽見黃子風的詢問，那女鳳凰竟然哭了起來，悲聲說:“祭祀，我叫精羽，是大羿大首領的人，他……不見了。”

　女鳳凰淒淒苦苦敘說起來，黃子風聽著聽著，不由皺起了眉頭。

　東夷人在離草原大敗，強渡過湄水後，赫然發現他們的大首領大羿不見了！

　大羿就是他們的天，人突然沒了，所有人都慌了手腳，在姮娥和恆海的指派下，去往四處尋找，精羽就是其中之一。

　大羿失蹤，現在大羿部只剩下了姮娥和恆海?黃子風暗暗思忖，心思活絡起來，自己在他們中埋下了一顆棋子扶助恆海，現在，只怕能好好發揮一番了吧?

　“那，你們的族人現在又在哪裡?”黃子風連忙問，他走了三天依然沒找到大羿殘部的難民，正自沒了主張，指路的人就來了。

　精羽不疑有詐，忙不迭說:“姮娥娘娘原打算在湄水邊等大首領的消息，不過太山傳來召喚，讓他們全都去往空桑山，現在他們應該已經快到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