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銀王宮是整個要塞最為宏大的建築,比起失落的精靈皇城也絲毫不落下風,安度因在阿爾薩斯和老爵爺的帶領下,愣是走了許久,路過花園樓閣,才來到泰瑞納斯親王的面前。
這裡是一座略顯昏暗的莊嚴殿堂,白發蒼蒼的泰瑞納斯坐在高冷孤寂的王座之上,日光透過巨大花窗,卻令王座投下陰影,掩蓋了王冠的璀璨光輝,也讓泰瑞納斯額頭的道道皺紋,越發糾結了幾分。
“瓦裡安?”
略顯驚喜卻難掩滄桑的嗓音,在空蕩蕩的殿堂中回蕩著,泰瑞納斯情不自禁的挺起了腰杆:“上一次見面,是多少年前的事情了?”
這一幕,讓安度因分外驚訝,他沒想到泰瑞納斯居然蒼老到了這個地步,不僅將他錯認為瓦裡安,而且挺直身軀,也未能掙脫陰影,那略顯蒼白的面龐,王者氣息蕩然無存,仿佛只是一個行將就木的普通老者而已,再也找不到英雄傳說中的偉岸姿態。
阿爾薩斯的眼眸暗淡了幾分,向安度因悄聲說道:“自從我說了北方群島的事情,父王便失去了精神,時不時念叨起伯瓦爾伯爵和你父親的名字,最近幾天的情緒十分低落,不過他看到你,心情應該會好不少。”
安度因輕輕點頭,旋即看到老爵爺走到王座旁邊,低聲說道:“陛下,瓦裡安的兒子,安度因來了。”
“什麽?”
泰瑞納斯驀然回神,仔細打量安度因的模樣,良久之後,悵然歎道:“原來……是我認錯了人啊。”
說著,泰瑞納斯再度蜷縮於陰影之中,目光幽幽,緩緩說道:“你和瓦裡安很像,眉眼中都有一股懾人英氣,你和瓦裡安又不像,他拿著寶劍,你卻拿著權杖。”
這句話,讓安度因不知如何作答,他從泰瑞納斯的語氣中,感到了一絲極其微妙的埋怨。
他在埋怨什麽?埋怨我是個牧師?
這時,阿爾薩斯向安度因耳語道:“雖然在外人看來,皇室與教廷的下一輪鬥爭還要很久,但實際上眼下已經呈現出水火不容的局面,白銀壁壘的修繕問題,鬧得很不愉快,而且聽老爵爺說,我父王本來就不讚同你成為牧師,他想將你培養成媲美瓦裡安閣下的偉大存在,伯瓦爾伯爵則打算讓你順其自然的發展,兩人甚至為此發生了一些矛盾。”
“我不希望有人在我面前竊竊私語,哪怕是你,我的兒子!”
泰瑞納斯突然坐了起來,前伸著脖子,總算讓王冠沐浴在陽光之中,這一刻,安度因才感覺到一絲王者氣概,就像年老的獅王,也有雄起的時候,只是這位親王陛下的脾氣,似乎有些喜怒無常。
阿爾薩斯垂下頭顱,不敢多言,泰瑞納斯則將目光再度投向了安度因:“瓦裡安之子,這是你記事後,我們第一次相見,本來你應該走上瓦裡安的道路,卻出乎預料的成為聖光化身,這樣的結果也不錯,至少瓦裡安會比較滿意。”
這麽說……你不滿意?
安度因不禁在心中腹誹,他覺得泰瑞納斯對自己成為牧師一事,耿耿於懷,此時忘卻王者身份,像一個普通老者,不加掩飾喋喋不休。
【宿主請注意,經過初步掃描,我發現泰瑞納斯的狀況有些怪異。】
“具體問題。”
【他的情緒波動比較異常,似乎是受到某種影響,我正在尋找影響源頭,請宿主耐心等待。】
安度因默然點頭,朗聲說道:“終有一天,我會讓聖光照耀北方主島。”
擲地有聲的一句話,總算是引起了泰瑞納斯的共鳴,他顫顫巍巍的站起身來,卻無法將自己的拳鋒握緊:“是啊,
這是使命也是枷鎖,多少年來流血無數,一位位先烈英勇赴死,而我們卻無法改變。安度因,你的父親是個英雄,他臨走前的一句話,我至今還銘記於心。”泰瑞納斯的眼中閃過回憶之色:“他說,他會用自己的生命征服霜之哀傷,如果不幸身死,請不要舉辦葬禮,因為失敗者不值得讓人追悼。”
“我會繼承瓦裡安閣下的意志!”
安度因默然,阿爾薩斯則挺起胸膛,然而泰瑞納斯卻怒哼一聲:“我的兒子,你現在還沒有資格說這種話!”
“為什麽?”
王子殿下很是不忿,他覺得自己差的只是躋身傳奇而已,泰瑞納斯緩緩坐回王位,淡淡說道:“瓦裡安之所以能成為英雄,決不是憑借意氣用事,雖然他剛剛成為聖騎士,便踏上了北方主島,但那是在經過深思熟慮的情況下,他也曾迷茫、彷徨、畏懼、逃避,然而最終他還是選擇肩負起自己的使命,我與伯瓦爾親眼目睹了瓦裡安的精神蛻變,更見證他對自己與祖先的盡職盡責。”
“你並不知道!”
泰瑞納斯的嗓音極其沉重:“看到安度因的降生,最高興的不是他的父母,而是我和伯瓦爾兩人,我們在安度因的身上,看到了血脈的延續,我們由於各自原因,沒辦法第一個拿起霜之哀傷,都想培養安度因,作為對瓦裡安的報答,只可惜,後來出現了一些不愉快的事情……”
泰瑞納斯的話音沒了尾聲,安度因卻從中聽出了味道,也難怪這位親王陛下,先前會表露失望之情,最大的原因,應該是結果順應了伯瓦爾的意思,讓安度因做出了自己的選擇,而這個選擇恰好又讓泰瑞納斯非常厭惡。
不過說著說著,話題中心便從“資格”轉移到其他層面,看起來親王陛下非常期望阿爾薩斯早日結婚生子,不過好死不死的是,阿爾薩斯偏偏喜歡上了達拉然的魔法師。
這宛如一出真實版的童話故事,捍衛聖光王權的泰瑞納斯,將成為王子殿下與魔法女孩之間的最大阻礙,阿爾薩斯有些垂頭喪氣,他不敢向父親表明自己的心跡,脫離魔法家族的普瑞斯托,都引起了多年冷戰,那麽在法師塔上接受魔法教育的吉安娜,又會帶來怎樣的後果?
阿爾薩斯無法想象,可是泰瑞納斯卻陡然說道:“阿爾薩斯,在你姐姐的訂婚宴上,我希望你能找到自己的心儀伴侶,如果沒有的話,那就由我來替你選擇!”
親王陛下的話音不容置疑,聽得安度因不由得暗自咂舌,瞧著阿爾薩斯的樣子,其實和雷德差不了多少,父輩過於強勢,人生道路都被提早規劃,他雖然是萬眾矚目的耀眼王子,卻也有一份只有自己才能明了的苦楚。
此時的阿爾薩斯雙拳緊握,眼看就要發作,安度因連忙製止,現在泰瑞納斯親王的情緒並不穩定,一不小心就會徹底爆發,還不如等到原因查明,心平氣和的吐露心聲。
只是安度因沒有料到,泰瑞納斯回頭就他說道:“安度因,你也老大不小了,是時候成家了,婚宴時你看上了誰,就和我說,不用管她的身份有多麽高貴,哪怕是皇室成員,我都能替你出面擔保。”
“咳咳……”
安度因被嗆了個半死,他突然覺得,再怎麽偉大的英雄,也都有其平凡的一面,泰瑞納斯老了,也會像普通的家庭長輩,希望看到後代延續,或許他之所以同公主殿下結束冷戰,正是由於這個原因。
“親王陛下,我已經有了心儀之人,這一點,阿爾薩斯可以為我作證。”
“是的,安度因說的沒錯,我在暴風鎮見過那個姑娘,和安度因非常般配。”
殊不知泰瑞納斯聽到這話,再次發怒:“阿爾薩斯,我的兒子,如果你能像安度因那樣,我就可以省心了,剛才我說的話,你記住了嗎?”
阿爾薩斯心有不甘,但還是點頭應道:“我……會在婚宴上挑選一個合適的對象。”
聽到這話,泰瑞納斯的面色才稍顯好轉,接著又與老爵爺交流了一番,同安度因說道:“暴風鎮的擴建工程,已經通過大臣會議,由我親自主持,不會有人動這方面的小心思,在此期間,冠軍騎士團會輔佐你維持治安,如果有發現可疑存在,你可以先斬後奏。”
“安度因,暴風鎮位於曾經的大陸中心,這一點你是知道的,隨著建設持續,勢必會有越來越多的目光,注意到你和暴風鎮的存在,屆時,你會遇到很多麻煩,我希望你能做好心理準備,直面一切難關,就像你的父親瓦裡安一樣。”
泰瑞納斯語重心長的言語,讓安度因重重點頭:“我不會讓敵人踐踏我的領土。”
與此同時,系統也給出了回應。
【掃描結果出來了,泰瑞納斯的手鏈有問題,釋放著某種魔法波動,盡管影響非常輕微,卻無法自然化解,積少成多之下,泰瑞納斯的性格會越來越不受控制。】
安度因皺起眉頭,瞥見泰瑞納斯的手上戴著一條,並不名貴的手鏈,看起來嶄新無比,應該是最近才戴上,而就在他思索著如何以正當借口,要來那串手鏈的時候,泰瑞納斯卻突然感到困頓,就這樣靠著王座沉沉睡去,老爵爺輕歎一聲,只能悄無聲息的帶著兩人離去,獨留泰瑞納斯於空曠殿堂。
“安度因,實在是不好意思,親王陛下近來瑣事纏身,情緒總是起起伏伏,還希望你不要介懷,我還有些事情,就不摻和你們年輕人的生活了。”
一出門,老爵爺便向安度因表示歉意,隨後便獨自離去,等到老爵爺不見了蹤影,阿爾薩斯才跟著歎道:“老爵爺的身體真是不錯,比起他,我父親就差了許多,之前還沒怎麽感覺,可是最近幾天,我發現父王的衰老速度實在是太快了,脾氣也越發難以捉摸,安度因,我想婚宴承辦的事情,只能征求我姐姐的同意了。”
“看來也只能如此了,誒,我剛剛看到泰瑞納斯親王的手上,戴著一條有些別致的手鏈,正好是索妮婭喜歡的款式,這次她沒能前來,有些埋怨,所以……”
阿爾薩斯露出了我懂的神情,不禁笑道:“哈哈,那條手鏈是我姐姐送給父王的和好證明,聽說是她親手編織的,我幫你要一條應該不難,我記得她現在應該正和普瑞斯托一起,準備下午的茶會,咱們現在就過去吧,如果你不忙的話,正好可以露一手給他們看看,畢竟實力才是最好的證明。”
安度因欣然應允,眉峰卻悄悄凝起,手鏈來自公主殿下的話,看來與普瑞斯托脫不了乾系,他在心中默然說道:“如果普瑞斯托是某位高階存在的人類化身,那麽他應該不會,認不出克蘇恩的眼眸,為了以防萬一,我不準備動用古神權杖。”
【宿主如果想用深度掃描的話,很可能會出現數據缺失的情況,那條手鏈的魔法波動過於隱蔽,若非我的掃描功率經過泰坦遺骨的強化,甚至都無法察覺,可以肯定的是,施加波動的幕後黑手,實力非常強大。】
“那麽問題來了,這位強者費盡心機的打入王宮內部,到底所為何事?”
這個問題,注定無人回應,安度因只能通過自己的努力,破除籠罩真相的重重迷霧,只是當他跟隨阿爾薩斯的腳步,來到聚會大廳,卻突然發現情況沒有想象中那麽簡單。
今天下午的茶會,由大公主卡莉婭發起,邀請遠道而來的貴族名流,其中不乏背景為親王、大公的存在,甚至還有一位來自都城的公主殿下。
雖說跟隨初代君王開拓疆土的幾位騎士,都被分封為王,但真正意義上的公主,還是被簇擁在人群中心的那一位,與之相比,身為茶會主人的卡莉婭都遜色不少,哪怕她打扮得分外耀眼,卻也無法媲美對方的驚豔美貌。
不論從哪種角度看,真正的公主殿下都是完美的,身姿優雅而端莊,神情和藹而隨和,面對每一個問題,她總能以動人心魄的笑容,予以回應,深邃眸光仿佛帶著攝魂魔力,讓人不知不覺的深陷其中。
見慣美女的安度因倒還好,可是阿爾薩斯卻突然站定了腳步,宛如在場的其他男士,視線淪陷於的公主美貌。
見狀,安度因不得不出言提醒:“阿爾薩斯,你難道忘記吉安娜了?”
“不……”
王子殿下猛然回神,艱難的將視線轉移到安度因的身上,言不由衷的說道:“我只是找到了應付差事的對象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