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衝啊!”
“殺!”
“快放箭、放箭!”
“雲梯給我架上去!”
“啊!”
歷經滄桑的洪洞城,在歷史的長河中,一次次在紛亂的戰火中化作廢墟,又被歷經戰亂的貧苦百姓一磚一瓦建立。
重建、毀滅、再重建、再毀滅……
沒有人會去體味這片土地的沉重和傷痛,能體會的只有妻離子散、家破人亡、孑然孤影、斷續延存……
寒風在嗚咽,熱血在拋灑,生命在遠去,屍體在僵硬。
洪洞城上城下被人海淹沒。
正在發生的戰爭,沒有人性的善惡,不分正義與邪惡,只有殺戮,只有死亡!
只有你死我活!
城牆上火銃發射的煙霧彌漫,寒風都無法吹散,看不清城下反軍目標,火銃就成了擺設,只有一陣陣箭雨在城牆下射下。
城下,衣衫襤褸的起義軍,頂著箭雨,磕磕絆絆的往前衝,不斷有人倒下,再不斷有人踩著身體衝過,城門西角的雲梯早已搭在城牆上,卻依舊無人攻上城去。
城牆上一個大明官兵剛剛露出頭,準備推倒雲梯,卻被城下射來的鐵箭穿顱而過,鮮血濺在身邊官兵身上,於是四五個人驚嚇的齊步後退。
偶爾有一兩個義軍攻到垛口,便被長槍刺穿跌下城牆。
城牆上,副千戶盧岩松不斷巡視著各段城牆,調遣人馬,查缺補漏。
兩門炸膛的鐵炮早已被廢棄,無人理睬。
城下,義軍屍體已經鋪滿大地。
遠處,鳴金收兵的號聲響起。
義軍如潮水散去。
後軍大營,王佐桂站在帳前探望遠處,雖然攻勢被官兵屢屢挫敗,卻毫無急色。
“把那群好吃好喝的流民給我送上去。”收回目光,王佐桂轉身大步入帳,留下一句冷冰冰的話。
身後大將允諾而去。
城牆上,趁著反軍散去,盧岩松急匆匆的令人招呼傷員,統計傷亡。
城下反軍日日攻伐,雖然毫無進展,但幾日來,依舊死傷了二百多人,剩下不到七成的兵員,已是疲憊不堪。
盧岩松起身眺望遠方,援軍音信全無,這樣下去……
臉色木然,眼神哀傷。
就在這時,剛剛退去的反軍再次卷土而來。
只是這一次,情況不同以往,反軍竟然不同之前的一窩蜂衝殺,倒變得有了章法,排成長長一行,緩慢的向前推進。
盧岩松臉色一變,明顯感覺不同尋常。
“起來,都起來,大家警戒。”城上連著青壯一千五百多人一個個疲憊的拖著身子,拎起冰冷的兵器,站到城垛前,向下望去。
城中,縣衙內,知縣曹學志急如熱鍋螞蟻,看著從外面匆匆而來的師爺,一把抓住:“怎麽樣?怎麽樣?城破了沒?”
師爺搖搖頭,知縣再次搖頭低聲歎氣。
堂堂縣令竟然盼著城破!
城破了,他曹學志便可以趁亂逃離這混亂的戰場。
城牆上,已經清晰看清城下反軍的盧岩松,臉色大變。
衣衫襤褸的流民,赤手空拳,被拿著兵器的反軍挾持著踉蹌向前。
城牆上,散亂頓生,兵器落地聲接連響起,很多人撲在城垛上嘶聲哭喊:“爹、娘。”
“狗兒。”
“翠兒,翠兒。”
……
一聲聲,撕裂了人心,也撕毀了城上禦敵的決心。
盧岩松看著已經亂了套的眾人,
臉上露出一絲慘笑。 城上一千五百多人,其中八百多人是在城外臨時征調的青壯。
如今,反軍設下毒計,竟然脅迫鄉親迫臨城下,這仗打不下去了。
敗了!竟如此敗了。
這洪洞縣完了。
“大人?千戶大人?”身後百戶看著逼近城牆百米之內的流民,焦急的叫喊著盧岩松。
但盧岩松宛如癡傻,就那樣呆呆的站在城牆上,不言不語。
他不是個合格的千戶,合格的千戶狠得下心,鎮得住陣。
他盧岩松下不去手。
“滾開、滾開,給我射箭,射箭!”百戶憤然上前,拉開一個圍在城垛上的青壯,厲聲命令著。
下一秒,就被那來自青壯的一雙雙充滿憤恨的眼神嚇的止住了聲。
反軍逼近了城牆,架起雲梯,殺上了城牆。
於是洪洞城就這樣破了。
整個過程不分一兵一卒。
反軍入城,盧岩松一乾官兵毫無抵抗就全部被反軍俘虜。
他盧岩松守不住著洪洞城,無顏回見指揮使大人,所有的責任就讓他來背負吧!
洪洞城就這樣兵不血刃被反軍拿下,連王佐桂都意想不到,後悔沒有早日押著流民攻城,死傷眾多人馬。
知縣曹學志,連帶著縣丞一乾官員,沒來得及逃跑,就被入城的反軍一鍋全端,而後那顆驚懼後悔的頭顱被掛在城牆上,人死如燈滅,功名權勢皆成休,守得家財萬貫,悔不當初成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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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下的平陽城,燈火燦燦,絲竹悅耳。
張夏海臉色陰沉,疾步離開府衙。
剛剛得知洪洞失守的張夏海,匆匆前往府衙告知知府岑化言,不想卻被府卒告知,岑化言此時不在府衙,而是前往了城中有名的青樓春華樓押妓快活去了。
心中這股怒火,隨著腳下的步伐往前,越來越盛。
戰亂將臨,軍情告急,一府主政竟然還有閑情藏在胭脂堆兒中逍遙快活,這事情說出來,怕是七歲小兒都恥笑。
快步走近燈火通明,聲色犬馬的春華樓,一把推開媚笑著攔在身前的龜公,一臉怒火的張夏海大步踏進春華樓。
樓內,一個個衣著華貴的商人、鄉紳、書生,或摟或抱,一個個媚裝濃抹的女子調笑聲刺耳。
“知府大人何在?”張夏海站在大廳,破聲大吼。
聲音在大廳中震蕩回響,怒氣衝耳。
大廳瞬間安靜,一個個看著一身戎裝的張夏海,或不悅、或鄙視、或憤怒,唯獨沒有驚懼。
二樓,包間的大門被大力推開。
“大膽?是誰在此大聲喧嘩, 打擾老父母的雅興。”岑化言的幕僚,酒氣上頭,衣衫不整,怒氣衝衝的喝問。
而後整理著衣衫的岑化言意猶未盡的陰著臉走出。
身後跟隨著一群鄉紳、富商、女妓。
當看到廳中冷臉無聲的張夏海時,岑化言臉色羞惱,努力擠出一絲笑容:“是張指揮使到來了,哈哈,正好,快來,快來。今日一起暢快飲酒,不醉不歸。”
張夏海聞言臉色更冷,接著低沉聲音響起:“今日在下來,是為了告知知府大人,洪洞城今日酉時已被反賊攻破了,反軍不日即來,希望知府大人好自為之。”
說完,冷眼一瞧,而後毫無停留,轉身大步離去。
此言一出,在場眾人,紛紛驚懼議論,岑化言臉色一僵,而後臉色陰沉的往樓下走去。
“把瑜之兄他們請到縣衙,告知有要事相商。”離開前,囑咐幕僚一句。
岑化言一走,城中有頭有臉的眾人,慌急而散,偌大的春華樓就此便的冷清!
半夜,快馬加鞭的奏折被探子送往京城。
“九月三十日,賊首王佐桂,攜四萬反賊攻破洪洞縣城,縣令曹學志攜縣丞李秀折、平陽衛千戶盧岩松奮勇抵抗,然寡不敵眾,皆與城同盡。洪洞縣失守,臣罪該萬死,憤痛難忍,為不負聖恩,以身報國,親率平陽衛上下五千官兵,徹夜趕往洪洞縣,趁夜廝殺,終將失地收復,洪洞縣再歸我大明,此役斬賊首四千八百顆,我軍傷亡三百余人,無奈夜晚黑暗,余賊趁夜而逃,臣派人隨後分散追擊,定不負聖托,不日,便可清剿反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