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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國幼麟傳》第228章 養由基弓
  自那日以後,張星彩再也不曾來過,薑維雖然微感失落,但情知不能辜負她一番苦心,便收了心思,重新投入到高負荷的練習之中。

  馬上就要北上漢中,平複武都、陰平二郡了,當地羌人崇尚如馬超一般武藝絕倫的英雄豪傑,如果能在臨行前領悟射石箭這般絕招,必將使得此行的成功率大增。

  在這般強烈欲望的驅使下,他漸漸將強度增加到了每日開弓四百下,雖然事後極其疲乏,但只要及時敷用藥膏,第二日總能恢復回生龍活虎的模樣。

  在藥膏的幫助下,練到第十日時,他已經能夠一口氣開鐵弓五下;第十五日則增加到七下;第二十日時,他終於可以連續開九下,每日四百下的強度也已經不在話下。

  第二十日時,諸葛亮派人傳來消息,朝廷已經定下將十日後的夏五月三十,作為大隊出發漢中之日。

  時間已經極其有限,情勢可謂刻不容緩。

  薑維一咬牙,驟然將練習的強度增加到五每日百下。他將在十日內做最後的嘗試。

  如是起早貪黑,第二十七日一早,他如往常一般聞雞起舞,稍稍活動一番筋骨後,突然間眼前似見一片光明,靈台一片空明,四肢百骸立時湧入用之不竭的勁力。

  薑維知道這是武藝練到一定程度,瀕臨突破時獨有的頓悟狀態,最是奧妙珍貴。

  當下屏聲息氣,執弓在手,屈膝收腹,猝然發力

  伴隨著鐵弓被壓拽的“哢哢”聲不斷響起,弓身在薑維手中快速變化,一下狀如滿月,一下子平扁如初,弓弦不住抖動,快到肉眼幾乎難辨。

  這一回,他一口氣連續開弓十回,竟然發覺仍舊行有余力,於是不作停歇,奮力又開五回之後方才力盡

  時隔近月,他終於做到了黃忠交代給他的目標。

  時東方尚未明敞,薑維執弓在手,滿懷激烈,隻覺一股豪氣衝天而起,忍不住仰天長嘯。

  這一嘯直如龍吟大澤,虎嘯深谷,嘯到高亢處,倏忽一股心血來潮,仿佛有什麽聲音在他心底不住呼喚。

  心隨意動之下,他放下長弓,拾起許久不曾拿捏的綠沉槍。

  綠沉槍重六十八斤重,往日他需要耗費極大精力,方能使將出來;但這一回,他隻覺大槍入手之後渾似輕減了幾分,揮舞起來,虎虎生風;輕挑慢撚,槍勢欲快則快,欲慢則慢,隨心所欲,行雲流水,再無片刻阻滯。

  從拉弓十五下,到練完槍術,前後只有區區盞茶功夫。

  盞茶功夫後,這股如“癲狂”般的頓悟狀態旋即如潮水般退卻。

  薑維眼睛呆呆望著手中長槍,腦中還在感悟方才的瞬間。

  不論如何,這一路令他吃盡苦頭,還差一點讓他灰心喪志的綠沉槍法,終究還是教他練成了!

  他知道所有這一切,是一個月來努力練習拉弓的成果。

  此前他在荊州千裡奔襲,數番亂戰,又兼與甘寧、周泰一番生死搏殺,眼界、武藝拔升早已到新的高度。

  但他畢竟只有十九歲,氣力根骨尚未完全長開,這便成了阻礙他百尺竿頭更進一步的瓶頸桎梏。

  而銅胎鐵背弓力達五石,開這樣的弓需要牽動全身的肌肉、筋骨、皮膜。

  一個月來,在他堅持每日練習之下,他的腰、胸、背、臂、腿,腕,甚至連手指都得到了極大的鍛煉,氣力由是日益增長。

  終於在這一日,平日的累積達到一個瀕臨突破的節點。

  他果斷抓住這股感覺,於是乎,橫亙在他身前數月之久,阻擋他武藝更進一步的瓶頸,就此消弭於無影無形。

  此時此刻,薑維左手執弓,右手握槍,八字而立,默然不語。

  他從未像此刻一樣自信滿滿,好像世上再沒有什麽困難能夠阻攔住他這是一股源自內心的淡定。

  “也該找去黃老將軍,討教討教射石箭的正真奧義了吧。”

  錦官城外,一處人跡罕至的林子裡。

  黃忠、薑維一老一少,各騎一匹馬兒立定。

  黃忠面色複雜,撫須歎道:“不想短短一個月時間內,你就做到連續開弓十五下,而且你的精氣神亦煥然一新,唉,果然天賦異稟,一日千裡。”

  薑維抱拳謙遜道:“晚輩只是遵照老將軍指點,勤加練習而已。”

  黃忠緩緩頷首,言道:“你既然能夠達成約定,老夫自然不會食言,這便把箭術的精妙之處教你,小子,你且聽好了。”

  只見老將軍挺直了背脊,正色道:“李廣射石,倘若只求剛猛迅捷,亢奮凌厲,那麽豈非但凡有幾百斤蠻力之人,便都會使了?其實不然,須知人都是會躲閃移動的,厲害的武將更是懂得避箭之道。”

  說到這兒,黃忠忽一指林中嘰嘰喳喳的麻雀,道:“譬如這麻雀雖小,但反應敏捷,善於輾轉騰挪,極難射中,你若不信,可以試射看看。“

  薑維得了吩咐,點了點頭,開弓細細瞄準五十步外的麻雀,驀地松弦射去。

  這支箭全力射出,又快又急,箭尚未至,勁風已經裂空而去。

  但麻雀似乎能夠感受到提前而至的勁風,嘰嘰喳喳間撲騰著翅膀,竟教它堪堪躲過。

  黃忠撫須道:“你看,雀猶如此,可況人乎?故而你若要射出勢不可擋、避無可避之箭,第一需能自如收發千鈞之力,這一點,如今的你已經能夠做到;眼下尚需磨煉的,是預判敵將下一步行動的眼光,這才是此箭根本所在。”

  “預判麽?”薑維聞罷,不由心道:“和師傅所說‘料敵機先’有些類似,這個倒是我擅長之處。”

  思忖間,黃忠忽低聲喝道:“小子,你看好了!”

  說完,策動馬匹朝麻雀反方向奔去,一邊奔馳,一邊抽出一支箭矢,搭於箭上。

  奔到距離麻雀百步之外時,黃忠猛然轉身,身子半依在馬背上,拉弓如滿月,倏忽急劇射出。

  這一箭如流星趕月,氣勢如虹,樹枝上的黃雀忽然意識到不妙,展翅正欲躲避。

  但雙足甫一離開樹枝,箭支剛好飛至樹枝上五寸位置,正中其腦門。

  麻雀尚未來得及驚叫一聲,身軀便已被一箭貫穿,一時羽毛四濺。

  薑維目睹這一切,隻覺心馳神往,激動難抑。

  黃忠這一箭不僅勢大力沉,而且能夠預判麻雀即將起飛的高度,可謂殊為難得。

  須知百步之外的麻雀,已經目所難視,他多半是靠感覺才做出如此精準無誤的判斷。若是沒有數十年的火候,根本難以展現這等神術。

  薑維當下敬佩道:“隻憑這一箭,晚輩即使再練二十年,也難望老將軍項背。”

  黃忠面有得色,輕輕捋了捋雪白的胡須,慢慢策馬回轉。

  “你的天賦是老夫平生所見,只要多想一想,多練一練,自然而然就能練成。”

  薑維點了點頭,自馬袋中取出一支箭矢,正欲再試。

  這時,黃忠忽遞過手中長弓,凝神道:“用這把弓試試。”

  薑維也不客套,伸手接過,入手時,隻覺此弓比銅胎鐵背弓輕便不少;稍一打量,只見長弓外表漆黑,弓身由竹木、銅鐵混製、弓弦由牛筋絲線揉製;粗粗一拉,約莫有四石力道,勁道剛柔並濟,手感較之銅胎鐵背弓那就好比一個天上,一個地下。

  他不敢托大,於是深吸一口氣,靜坐馬背,眯眼拉弓去覷。

  五十步外,一群麻雀正鬧得歡騰,混不知危險臨近。

  薑維凝神屏息,拉弓搭箭,卻遲遲不射,他在細細回憶黃忠方才所有的動作,也在仔細觀察麻雀運動的軌跡和動作幅度。

  他保持這般動作約莫半盞茶的功夫,期間一動也不曾動。

  黃忠也不僅不催促,臉上反而露出驚訝之色,不住緩緩頷首。

  那群麻雀似乎開始爭吵,其中有一隻灰色麻雀擠佔了黃色麻雀的地盤,黃色麻雀展翅飛起,正欲俯衝驅趕。

  就在此時,薑維驀然雙目圓睜,控線的右指倏忽一松,長箭劈風斬浪,直撲灰色麻雀方位。

  箭之所向,灰色麻雀輕輕一躍,就此躲開;但黃色麻雀卻像故意將自己的身軀送上一般,正巧飛至箭矢落處,頓時被射了個稀爛。

  黃忠撫掌大笑道:“孺子可教,孺子可教!子龍晚年能得如此佳徒,後繼有人,著實羨煞老夫!”

  通過這一射,薑維已經抓住那一絲似有若無的感覺,此番聞得老將軍誇讚,當即抱拳回道:“晚輩何德何能,全仗老將軍不吝賜教。 ”

  說完,便要將長弓還回。

  黃忠擺手道:“此弓名曰‘養由基弓’,傳聞為昔日神箭手養由基所用,也是跟隨老夫一生的寶弓,配合破甲錐,百步內可破七重硬甲……”

  頓了頓,感懷道:“老夫是一隻腳已經入土之人,難道帶著先人寶物陪葬嗎?如此太也暴殄天物。你既然能悟成射石箭,足見是有緣之人,今日便將之贈與你了。”

  薑維一驚,推辭道:“也許紹先(霍弋字)比晚輩更適合擁佩此弓。”

  黃忠搖頭道:“紹先機敏沉穩,是個練箭的性子,但他天資有限,開不動如此強弓……”

  說到這兒,他忽目光湛湛,盯著薑維道:“放眼大漢年輕一輩,既能使動此弓,又能練成精妙箭術之人,唯有你薑維薑伯約。你且收好了,切記日後須好生報效大漢,可莫要讓寶弓蒙塵嘍。”

  薑維感受到老將軍的關心,隻覺感激莫名。他也非扭捏之人,當即欠身道:“既如此,晚輩恭敬不如從命。”

  收弓入袋,兩人一前一後,策馬回城。

  黃忠一身本事有了傳承,此時心事盡去,一路上止不住得開懷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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