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維也不追趕,回身打量了一番,地上遍是羌人屍首兵器。此一戰羌人被殺十一人,另有十人倉皇敗退而去。
他策馬行至雅裡木處,見他胸口已是深深陷了進去,口角鮮血汩汩而出,一時雖未死絕,已是進氣少、出氣多了。他的手臂卷著坐騎韁繩,故而白馬挨在他的身邊,尚未離去,隻是不住嘶叫。
薑維這才有時間細細打量這匹馬兒來。只見此馬身量高大,幾與自己持平,體型修長勻稱,通體雪白,渾身並無一絲雜毛,如此神駿,當為他平生所見。他心中暗喜,忖道:“倘若那首領騎著此馬撤退,我無論如何都不可能趕上,他卻不自量力第一個趕來送死,此番倒是便宜了我。”
他從自己的坐騎上跳下來,伸手牽起白馬韁繩,一個跳躍就已坐在白馬背上。
許是薑維渾身是血,殺氣畢露的緣故,那白馬甚是溫順,也不如何掙扎。薑維大喜,他吹了個口哨,原來的坐騎早知主人心意,旋即跟上,一人雙騎,遂轉身便往往南疾馳而去。
薑維伏騎於白馬背上,隻覺此馬四蹄生風,健步如飛,每跨出一步就頂普通戰馬跨出一步半,即使馱著百五十斤的自己,原先的那匹坐騎也要卯盡全力才能勉強跟上。白馬行進間又甚是穩妥,全速飛奔也不如何顛簸。更妙的是,此馬氣息悠長,全力奔出小半柱香的功夫,絲毫不見喘息,隻是薄薄出了一層汗水,馬力當真強健!
薑維驟得了好馬,心中十分快活,他撫了撫馬脖子,伏下身子貼著馬耳朵道:“小白馬啊小白馬,你既然跟從於我,我薑伯約定然不會埋沒了你。日後你們在戰場上馳騁,殺出個赫赫威名來。眼下先給你取個名字,嗯,不如便叫小白罷!”
白馬疾走如飛間又嘶叫了一聲,像是對薑維的應承。薑維不料此馬通靈至斯,心裡當真如三伏天裡飲了冰鎮蜜糖一般暢快。當下一人雙騎,不曾停歇,向南疾馳,一路上花草樹木如化成一片虛影,飛快倒略而去。
行了約莫一炷香功夫,薑維這才與車隊匯合。為免得眾人擔心,他在路上粗粗擦拭臉頰和盔甲,使自個看著不像廝殺時那般血淋淋得可怖。
薑文聽見馬蹄聲,回身見是少主回來了,忙停下車來。薑母也是從馬車上下來,見薑維有過廝殺模樣,遂拉著兒子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見並無大礙,方關切地問道:“我兒,可曾受傷否?”
薑維上前道:“母親不必擔心,方才有一隊羌人尾隨,已是被兒殺散。”
這時馬鈞和薑武也是湊將來上來問候。薑維對眾人道:“方才那隊羌人的首領是參狼羌王的么子雅裡木,業已被我殺了。眼下我等和參狼羌人的梁子已是結下。”
馬遵問道:“可…可會有追兵前來?”
薑維點點頭道:“那隊羌人人人有馬,有近半逃散而去,定會有人回去報信。羌王死了兒子,定會派兵前來。我等須做好萬全準備。”他頓了頓,又道:“眼下我等距離陽平關尚有不到三百裡路,按著每日趕八十裡路來算,需得四日方可到。若羌王率隊騎馬而來,一日半就可追上我等。”
薑文、薑武俱是露出焦慮之色。馬鈞卻道:“兩位小…兄弟休要驚慌,伯約心中必…必是已有計較。”
薑維道了聲“不錯”,轉向薑武道:“馬車行路緩慢,但騎馬腳快。阿武,你一人雙騎,日夜兼程趕往陽平關,三兩日即可走個來回。你向守將說明我等投靠之意,請他務必派兵接應一段。
我等加快行程趕路,希望能在途中順利匯合。你記住了嗎?” 薑武噘嘴道:“小人才不去,方才不曾守在少主身邊,挨了老娘好一頓罵。一會兒大戰在即,又如何走得開。不去,還是哥哥去吧。”
薑文怒道:“我要趕車,又如何走得?你這憨貨,少主讓你去你便去,賂鏨酢!
兩兄弟你一言我一語鬥起嘴來,平日裡薑武頗服哥哥管教,今日卻隻是不從。
這時,馬鈞上前道:“伯約,薑文薑武兄弟俱…俱有一身武藝,若有大戰,當…當有大用。這一趟,便…便由在下去吧。”
其實在薑維心中,馬鈞確是此去陽平關的不二人選。一來,薑武不曾出過遠門,隻怕不識方向,可能耽誤了行程;二來,大戰在即,自己身邊確是離不了薑武這等好手。而馬鈞走南闖北,見多識廣,比之薑武確是合適許多。
不過眼下馬鈞新附,若請他去搬救兵,就是將自己一行人的身家性命全部交於馬鈞之手。倘若馬鈞就此離去,則後果不堪設想。
薑維一時躊躇,難以決斷。
馬鈞抱拳道:“若…若請不得救兵,在下情…情願天上地下,追隨伯約而去!”言下之意,如果援兵請不到,薑維一家勢必不能幸免,若果真如此,他馬德衡也不願苟活了。此話倒是有些賭咒的意味。
薑維望向馬鈞,馬鈞也是一改往日怯懦模樣,昂首迎著薑維的目光相對而視。薑維見他面露堅毅之色,眼中一片清澈,想來此番請命必是出於真心無疑了,當下點點頭,從懷中取出一個小包,交於馬鈞手上,鄭重道:“此乃我之征辟文書,此前某已修書一封,一並放在其中,可表明投靠之意。 德衡兄,薑維一家老小,就拜托與你了!”
馬鈞決然地點了點頭。
薑維又將薑小白的韁繩交於馬鈞,道:“此馬健步如飛,當可大用。為方才羌人首領所有,被某奪了過來。德衡兄,你且騎上他,再帶一上匹黑馬,一人雙騎,輪番騎用,就此沿著沮水南下罷!”
薑小白甚是雄健,薑文、薑武早已將目光定住、兩匹大黑馬也是將腦袋湊上來,似要和白馬套套近乎。薑小白卻甚是清高,高昂馬首,一動不動,只打了幾個響鼻,以示不屑回應而已。
馬鈞謝過薑維,接過白馬韁繩,正要上馬。薑小白卻不住後退,偏偏不讓馬鈞騎上馬背。薑文、薑武見狀大奇,紛紛過來嘗試。那白馬也是如此作態,伏高竄低,就是不讓兩兄弟上馬。及至薑維上前按住馬背,它這才低叫一聲,馴服起來。薑文、薑武兩兄弟見狀甚是豔羨。
馬鈞苦笑道:“在下嘗聽聞神駿是…是認主的,也…也隻有伯約你這等人物,才…才能讓此等良駒甘受驅策。”
薑維見狀也是沒有辦法,隻得將原先那匹坐騎牽到馬鈞身邊,道:“這匹馬跟隨我五年有余,腳力也頗為不俗,還請德衡兄屈尊就駕了。”
這匹馬倒是不太認主,馬鈞一躍就已上得馬,當下抱拳環視一圈,又牽過黑馬韁繩,不複多言,就此向南疾馳而去。
薑維吩咐各人各自就位啟程,他轉身薑小白脖頸,心道:“小白啊小白,一會兒許有大戰,須要借重與你,望你多多出力。”
望向北路,平靜如常,他的臉上卻隱露憂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