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門島上的最高長官蘇監押或稱蘇寨主正在琢磨這幾天應該再處死幾個囚犯,突然有人跑來向他報告有人上了碼頭指明要見他。
沙門島在後世被稱為廟島,孤懸大海。自從宋太祖在此立軍寨,把這裡定為流放重犯的地方後,沙門島一直是個讓人聞風喪膽的地方,不要說一般人不來,就是海盜也不來,只是時常有漁民到此避風。但是這次來的顯然不是漁民,而是三艘快船。
蘇監押到了碼頭時,三艘船洗已經在幾座島嶼圍成的海塘中下錨了,一艘靠上了碼頭,幾個漢子正在船邊與兵卒聊得火熱。跟著蘇監押的一個十長就喊道:“兀那漢子,此處是流放重犯所在,你們來此作甚?”
一個大漢樂呵呵地拱拱手問:“對面可是蘇寨主?俺是給你送錢來的。”
這一句話太突兀,把蘇監押和一幫寨兵都說得愣住了,但是這句話裡有一個“錢”字,讓蘇監押腦子轉得特別快,於是也拱拱手:“不知朋友如何稱呼?卻是為何而來?”
大漢說:“灑家叫周青,想和監押談一筆買賣。”
蘇監押心裡立刻提防起來。這島上就連糧食菜蔬都要從登州運來,除了牢裡的犯人是別處沒有的,實在想不出還有什麽是能用來買賣的。莫非這人是要解救島上哪個犯人?可是這些犯人都是重犯,死了沒人管,但若是跑出去一兩個萬一讓人知道了,那他這個監押卻是要獲罪的。
當然在這個鳥不拉屎的地方當監押最多就是克扣二百囚犯和百十個兵卒的口糧,實在是沒有油水,如果對方真出得起價錢,那還是可以商量的。
想到這裡,蘇監押一邊把手握在腰間的刀柄上,在心中也暗暗把刀磨快。但是他仍冷著臉故意說道:“此處是軍寨,不是草市子,哪有什麽買賣可作?莫非你是來消遣本官的?”
周青卻從容說道:“自然有買賣可作,因為監押手裡有不少無用的人呢。”
果然來了!蘇監押戒心和貪心都猛然間高漲起來,立刻大喝一聲:“胡說!這島上只有朝廷的重犯,你莫非想劫牢不成?來呀,與我拿下!”
跟隨蘇監押的兵卒立刻把長槍、大刀對著幾個漢子,周青卻笑道:“監押何必如此。買買不成仁義在,望先聽灑家一言。”
蘇監押只是冷冷看著周青,沒有表示,但也沒打斷周青。周青便說:“自國初以來,沙門島一直只有二百囚犯的定額,但近年發配來此的罪犯卻年年增加,且每年都是定額的兩倍以上吧?可是囚犯的糧草還是二百人定額,監押難道要自掏腰包養活這些囚犯嗎?正好我要去海外,願意出海的人手不易招募,不如監押把這些人賣給灑家,斷少不了監押的好處。”
“海外”這個詞讓蘇監押的心思立刻活泛起來。周青所說一點兒不錯,從國初到現在沙門島一直是只有二百囚犯定額,糧草也是按照這個定額發放的。可是刺配沙門島是定製,當官的才不管是不是超過了定額。再加上這幾年各地土匪、流寇和造反的越來越多,哪年都有幾百人刺配到此處。登州那邊可絕不會因為人多就多撥一顆糧食,甚至不會少克扣一顆糧食,所以人多糧少的情況就一直存在。
蘇監押和一幫給派到這鳥不拉屎的地方守軍寨的軍兵也想從這二百囚犯的口糧裡落點兒好處,人多了連渣渣都剩不下。反正發配沙門島的都是遇赦不赦,再不會有人過問的,所以島上每年都要殺幾批囚犯。反正這些人殺了也是殺,能換幾個錢自然是好事。若是真像說得那樣把人弄到海外去,中原根本不會有人知道,這是一本萬利的買賣啊。
蘇監押是個小心的人,雖然已經心動,但還是決定一定搞清對方底細再說。他問:“你們是什麽人?”
周青說:“監押可聽說了京城一些官人派船出海的事?”
雖然京城勳貴募人去遼東貿易的事從不聲張,周青他們也很低調,但架不住時間長了總有風聲,再加上每年都有往耽羅島去的船隻,民間早已風傳海外有好大的富貴,蘇監押自然也聽說了。
蘇監押問:“你們是……”
周青卻說:“此處不是說話的地方。”
蘇監押忙說:“是,是。如此你便隨我來。”
蘇監押把周青帶到軍寨大堂,繼續詢問周青的底細,周青只是暗示自己是代表京城勳貴的,但就是不確認,急得蘇監押抓耳撓腮。不過他也知道這些勳貴們肯定不可能讓人抓住把柄,想得到明確的答覆那是妄想。就在他繼續猶豫的時候,周青一句話讓他最終下了決心。
周青說:“蘇監押,此事你乾不乾給個痛快話。說句不好聽的,你一個芝麻綠豆般小小的監押,在京城那些官人看來隨便動動指頭就能讓你挪地方,再換個願意乾這事兒的人來。所以灑家也不會再多和你費口舌。”
蘇監押心中一凜:這人若真是京城大佬們的代表,那麽真會如他所說沙門寨換個寨主就是分分鍾的事兒,而且自己已經知道此事,卻不願意參與,弄不好那些大佬就會為了保密弄死自己。
沉默了一陣二他隻得咬牙下了決心,富貴險中求,撐死膽兒大的,餓死膽兒小的。但是他既然承擔風險,就要從這事兒上謀取最大利益,於是問:“那麽朋友你開個價兒?”
周青說:“一個人匹絹。”一匹絹相當於一貫錢,也就是說一個人換一貫錢。
蘇監押沒想到價錢這麽低,眼珠子都瞪大了:“才一匹絹兒?這是買一個人啊!”
周青笑道:“監押不換這一匹絹,難道留著人還能當搖錢樹不成?最後還不是要自己費些手腳殺掉?這可不只是換一匹絹,也是積陰德的事呢。而且灑家把話說明白了吧,監押若是想要的太多,就輪不到監押來賣這些人了。”
周青的威脅讓蘇監押泄了氣,然後周青又說了一句話讓他又找回了些平衡。“雖然一個人隻換一匹絹,但是勝在人多啊,一年怎麽還不得換個一二百貫?”
蘇監押想想也是這個道理。今年還不知要發配多少人來,就算一人換一貫錢,一二百貫也是往少裡說呢。
當然蘇監押絕不會輕易松口,經過一番討價還價,雙方達成了一致。因為第一次交易蘇監押擔的風險太大,因此一個人換兩匹絹,以後的交易一人換一匹絹,但是在周青來提人之前犯人的夥食費用需要補給他。而周青也不是所有的人都要,必須是選中的才會付錢。
達成協議以後,蘇監押就把島上幾個階級找來,串通一番,然後就讓人帶周青去挑人,花了一整天的時候一共選了七十多人出來。一些已經餓壞了身子或者確實是犯了人神共怒的大罪的犯人,周青也不要。
看著一百多匹絹堆成一大堆,蘇監押和手下嘴都笑歪了——在這個鳥不拉屎的地方熬了這麽多年從來沒想到還有這等油水呢。
周青也很滿意。他挑出來的人都是身強力壯有些勇氣的,到海外開疆拓土正需要這樣的人物。而且這些人上了沙門島就等於踏入了鬼門關,也沒有什麽念想了。周青許他們到海外打拚幾年若是能夠攢下錢財,就尋了他們家人送去與他們團聚,相信他們不會不拚命的。
周青讓一艘船等待船隊會和一同前往耽羅,然後率領兩艘小些的船出航。他們一路航行到廟島群島最北端的島嶼,休整一天,然後隻用了半天時間就跨過渤海海峽踏上了遼東的土地。
感謝童天累打賞。今天掃墓,所以只能一更了。劇透一下,準備工作差不多了,下邊很快要開始戰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