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不棄的名聲在商人眼裡那就是金字招牌啊,沒看見李不棄幹什麽都賺錢嘛。聽李不棄這麽一說崔旺喜立刻心思就活泛起來,忙向李不棄介紹自己是如何從一家小布店的學徒做到店鋪開到大江南北的大老板的。
從崔旺喜的介紹來看這人還真是差不多白手起家,靠著聰明的頭腦和幾次成功的投機在三十年中賺到了萬貫家財。這樣的人肯定是有一定能力的。
但是崔旺喜介紹自己時一個信息引起了李不棄的注意:“你老家是揚州人?”
“正是。”
“那你現在還經常和老家通信嗎?”
“這個自然。俺們商賈必得耳目靈通,老家的信自然不能斷了。卻不知官人有什麽事情?”
“你可聽說了高郵晁仲約的事情?”
“這事兒啊,俺知道。高郵離揚州不遠,此事底細在那邊來信時還曾說到。”
李不棄便說:“那你說來聽聽。”
前不久有強盜張海率眾要從高郵經過,高郵知軍晁仲約得到消息後認為高郵城殘破,又沒有什麽可以抵禦盜匪的部隊,這個仗沒法打,於是曉諭城中百姓,讓富商大賈拿出金銀布帛和牛羊美酒,擺在城外,犒勞強盜。張海兵不血刃拿了東西,果真沒有為難百姓就繞城而去。
消息傳到京城朝廷中文武都十分生氣,趙禎宗更是大怒。富弼主張誅殺晁仲約,但范仲淹說:“郡縣兵械足以戰守,遇賊不禦,而反賂之,法在必誅;今高郵無兵與械,且小民之情,醵出財物而免於殺掠,必喜。戮之,非法意也。”仁宗皇帝聽後,也覺得在理,把晁仲約貶去興州作太守。
這事兒讓李不棄毛骨悚然,他似乎看到了幾十年後金兵圍汴梁時大宋君臣給金兵送酒送肉送女人的那一幕。以前讀歷史的時候還奇怪大宋的君臣為什麽能有臉作這種事,現在才知道在幾十年前士大夫們的脊梁就斷了。
但是崔旺喜顯然不認為在這事兒上晁仲約有什麽不對。按照他的說法高郵城垣破敗,並且暗示因為地方官知道官家的忌諱不敢練兵,也不敢置備軍械,地方上根本就沒有能抵禦盜匪的能力。廂軍只要風聞強盜便會一哄而散,所以讓高郵把盜匪張海擋在城外是根本不可能的事。一旦盜匪打進城去可就不知道要死多少人,破多少財,還不如給盜匪一點兒好處讓盜匪自行退去。
李不棄知道崔旺喜說的是實情,也知道他暗示的“官家的忌諱”是什麽。趙官家就怕下頭的人造反,所以地方官為了不惹麻煩幾乎不整修城垣,更不敢休整戰具操練士卒,生怕給政敵和希望邀寵的人誣陷為“意圖謀反”。這也是大宋的潛規則,從這方面來說晁仲約可以說確實是為高郵的百姓辦了好事,但是造成的影響實在太壞。
李不棄再次印證消息的真實性之後對崔旺喜說:“崔老板可曾想過,這次高郵是遇到了個好強盜,稍微拿了些東西就退走了。萬一哪天來了個貪得無厭的強盜該怎麽辦?”
“這……”
李不棄最後對崔旺喜說:“好吧,不談這些事了。崔老板家中可有地?”
崔旺喜說:“那是自然的,在下有兩個莊子呢。”
“那好,你若是相信我明年便種些草棉吧。我可以派人教你種草棉,你幫我推廣,便少不得你的錢賺。”
“多謝官人信任。”崔旺喜一咬牙:“如此俺就跟著官人發財。”
“好,詳細的事情咱們以後談。我還要去拜望范參政。”
“啊,那就先不打擾官人了。”
崔旺喜走後,呂小胖問:“那草棉的生意真要帶上他?”
李不棄說:“天下的錢是賺不完的。他是布商,可以帶著我們盡快熟悉這一行。便分他些利潤又如何?何況草棉的買賣實在太大,不是一兩個人能吃得下的。”
看看天色不早了,真的要去范大文豪那裡了,李不棄便帶了陶林往參政府。
范仲淹對李不棄還是很看重的,沒讓他等多久就讓人把他領到客廳。
“啊,參政。”李不棄先是恭恭敬敬行了禮然後說:“小子有一事不太明白,想請教參政。”
“不知何事竟連中正這樣的聰明的人也不明白?”
“啊,就是高郵晁仲約的事。小子實在不明白為何此事處理如此荒唐?”
“此事我已經說得明白,高郵城殘破又沒有可以禦敵的力量,晁仲約使百姓免於刀兵,不應該追究。”
李不棄說:“但這樣做於法不合。”
范大文豪微微皺眉“雖不合法,但是合乎人情。你可知法意無外乎天理人情也。”
李不棄卻說:“可是朝廷讓晁仲約做官,用民脂民膏供養他, 不是讓他拿著百姓的財產去賄賂賊寇,而是讓他抵禦賊寇的。若是此事之中無人承擔罪責,那麽以後只怕百姓就不會相信官府能保護他們了。”
范大文豪反問道:“你也要殺晁仲約?可是國朝不殺士大夫,此聖德事,奈何欲輕壞之?”
“小子沒說一定要殺晁仲約。”
“那你認為當如何?”
李不棄說:“小子以為應該查清晁仲約在此之前有沒有向上司請求過整修城池和加強防護城池的力量。若是他請示過,那麽責任不在他,現在的處分勉強可以,反要追究上司責任。但若是他上任後什麽都沒做過,那麽當治他失職之罪。”
范大文豪看了李不棄半天才字斟句酌說到:“地方上有些事卻不是你想得那樣。”
李不棄與范仲淹對視著:“小子只知道他做了這官,享用著民脂民膏就應該負起自己的責任。若是覺得他負不起這個責任,就不要做官。”
范仲淹又看了李不棄一會兒才搖搖頭歎息一聲說:“果然如丁學士所說,你太犀利了。老夫不得不送你一句經驗之談,剛則易折!這句話你要謹記,等你作到參政就知道有些事切不可意氣用事。其他道理只怕我也教不了你什麽。很多道理只能你自己去逐漸體會,能體會多少就看你的造化了。老夫只能說你天資聰慧,若是潛心作學問,幾十年後未必不能自成一家。”
這是要把李不棄掃地出門了?這好像不是聖人的做派啊?李不棄一腦門的官司回到了淳澤監,因為苦悶經常在房頂上蹲著,直到有一天頓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