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風吹起漁燕飄蕩,風帆在大浪中起伏,遠遠看去十字旗已經變得很小,直至它消失在遠方的天際,皇帝站在港灣口平靜的目送著耶路撒冷王國的使者離去。
阿萊克修斯看著自己手中的那卷厚重的卷軸,這裡面是羅馬帝國與耶路撒冷王國簽訂的一份關於共同抵禦異教徒侵襲,以及開放地中海東岸地區海上貿易線路的合約。
兩個同屬基督教信仰的國家在曼努埃爾皇帝與阿馬裡克國王相繼逝世後,中斷了將近四年的邦交再次恢復。
更加重要的是羅馬帝國自先帝開始的對十字軍國家施加影響的政策開始重新被提上日程。
“耶路撒冷!”
阿萊克修斯默默念著這個名字,腦海中全是一連串的名字:鮑德溫四世、伊貝林的巴裡安、沙蒂永的雷納爾德、呂西尼昂的居伊、西比拉公主,最後是天國王朝。
“陛下,鮑德溫陛下希望送伊莎貝拉公主到君士坦丁堡學習皇家禮儀!”
阿萊克修斯回想著巴裡安的話,這算是人質麽!小鮑德溫送過來還差不多,不過那孩子可是庫爾特奈的阿格尼絲疼愛的孫子。
鮑德溫國王能將妹妹送過來已經不錯了,至於王儲就不大可能了,畢竟他也不可能拗得過自己的母親。
不過這次獲得阿克港算是意外之喜,海軍艦隊可以先拿埃及艦隊練練手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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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間充滿腐朽味道的房子裡面,白色的大床上躺著一位頭髮花白的老者,黑色的禮袍上繡著鎦金花紋。
象征著東正教最高權力的冠冕已經放置在一旁的案幾上,只能聽到昏暗的房間裡面有著輕輕的喘息聲。
那躺著的病患不是別人正是君士坦丁堡大牧首——第二羅馬的大主教狄奧多西一世。
上次在聖索非亞大教堂親眼目睹殘酷的殺戮,皇帝的士兵根本不在乎上帝的權威,這深深刺激到了這位老邁的上帝仆人。
狄奧多西躺在床上回憶起一年前,曼努埃爾皇帝也是這樣躺在床榻上,然後再沒有起來,而自己擁立了現在的小皇帝阿萊克修斯,一切如夢似幻,還歷歷在目。
不知道是對還是錯,新皇帝上台不多久帝國就開始發生一連串的動亂,而且阿萊克修斯對於教會殊無敬意。
皇帝連最起碼的尊敬也懶得表達,對於貴族叛亂則進行了無情的鎮壓,這一切都讓已經垂垂老矣的大牧首惶恐不已。
“欲知權力帶來的痛苦,去問那些當權者;欲知權力帶來的樂趣,去問那些追逐權勢者:權力帶來的痛苦是真實的,而權力帶來的樂趣只不過是憑空想象的。”
大牧首嘲弄了一下那些妄圖攀登最高寶座卻跌落塵埃的愚蠢之人,不用忙碌教會的事務,他有許多時間冥想。
房間裡面靜悄悄的,安靜得可怕,大牧首沒來由感到一股寒意,火燭照亮的角落倒映的一道人影,慢慢的慢慢的走近,悄無聲息。
恍惚間一道黑影似乎立在床頭,狄奧多西一世勉強睜開沉重的眼皮,那紫袍垂倘於地,按劍的手上穿著白手套,黃金雕飾著劍鞘,這讓他在記憶深處回憶起了一個人。
“狄奧多西大教長我來看您了!”
一雙手輕輕拂過大牧首的額頭,那道黑影彎下腰來貼在狄奧多西的耳邊低語道。
“陛下,我們很久沒見了吧,您找我有事麽?”
大牧首重新閉上了眼睛,似是心中不喜,
幽幽的聲音傳遞到對方的耳裡。 “我特地來探望您的病情,您畢竟是先帝在時任命的君士坦丁堡大主教,百萬信眾心中吾主在人間的代言人呀!”
皇帝給自己搬了把凳子坐在大牧首的病床前,柔和的握住狄奧多西一世的手,輕輕拍了幾下。
“您好生養病,帝國的子民們還離不開大教長您呢!”
狄奧多西側過臉看著那張模糊不清的面孔,不是自己熟悉的那個少年郎了,而是一個有些類似巴西爾皇帝那樣的少年君主了。
“陛下,您來看我不會只是打算安慰我的病情吧!”
雙方在一會時間的沉寂後,還是大牧首先忍不住了,雖然心裡明白皇帝不可能無緣無故殺死自己,但是這位鐵血的君主不會輕易來找自己。
“我想為大牧首閣下換一個僻靜的居所,聽說這樣對於養病有著不錯的效果!”皇帝微微輕笑,但是話語中隱含的惡意卻讓狄奧多西深感惡寒。
“陛下,您這是什麽意思?”
“三十六處大小不等的莊園,七十二個金銀製成的聖像,一十九個鑲滿珠寶的珍貴十字架和聖物,馬匹,騾,奶牛,耕牛,菜牛,奶羊,綿羊,山羊還有其他不可勝數的浮財!”
狄奧多西心頭駭然,皇帝嘴巴裡面報出來的全是君士坦丁堡教區的教產,作為帝都的教會集團怎麽可能會沒有大量的財富。
有些是貴族捐贈的,有些是教會通過對農民的苛捐雜稅巧取豪奪來的,數百年來為教會積累了各式各樣的龐大的財富,剛剛的那些不過是冰山一角。
皇帝接著略略提高了音量:“這還只是一個教區,在過去拉文納教區一年可以為教會提供一萬二千金幣,卡拉布裡亞教區一年提供二萬五千二百金幣,西西裡教區一年提供四萬七千金幣。
而一個總督才不過八百金幣的年收入,普通官員一年也才要三四個金幣!真是富可敵國呀!您說是不是?”
阿萊克修斯冷笑著,看著這個在床上默不作聲的大牧首,他又說了一句話:“帝國有十萬修道士, 但是才有多少戰士?念經的人比戰場上流血的武士還多!”
“陛下,您這是什麽意思?教會一直大力支持著科穆寧家族的事業,叛黨來聯系我時候,我也沒有答應同流合汙!”
狄奧多西忍不住強辯了起來,再讓皇帝說下去,教會的那些老底子遲早被要發狂的皇帝掀掉。
“大力支持?”皇帝的分貝一下子又高了不少,震得大牧首耳朵發疼。
“當帝國要求教會一同繳納賦稅的時候為什麽要抗拒?”
“這是褻瀆,教產屬於上帝!帝國無權征收!”
“那麽帝國的兵源到哪兒去了?那些應該服兵役保衛國家的年輕人到哪兒去了?”
皇帝憤怒的直視著這個老人,他蜷縮著身體,倔強的繼續辯論道:“凡信奉上帝者都受到教會的庇護,教會有義務教導他們神愛世人,而他們應當敬神!”
阿萊克修斯看著這個頑固不化的大牧首,雖然早有預料,但是仍然不免失望,他曾是自己的支持者。
但是他所處的正教教會卻嚴重阻礙了羅馬的發展,已經到了刻不容緩,必須予以壓製的地步。
皇帝站起身,轉身背對著老人,說道:“您在這裡繼續將養,好好休養吧!教會的事物,帝國會另外找一位代理教長來幫助您處理!”
“陛下,您打算做什麽?狄奧多西有不妙的預感,將自己軟禁,皇帝打算做什麽?”
“上帝的歸於上帝,皇帝的歸於皇帝!”阿萊克修斯淡淡的看著老人掙扎著想要起身,平靜的心出奇的安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