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輕的企業管理者應該是那種能夠帶來話題性的人群,主要是因為這種事情是有悖常識的,類似宮代奏這樣的年輕人理論上並不具備管理一家企業的經驗和能力。本該無閱歷、無經驗的人反而真的具備這樣的能力的話,自然是有悖常理的。
那自然會使人為之側目了。
現在宮代奏正在這家電視台參加一個訪談節目,這個節目還是頗具收視率的那一種,這一點從它的播放時段也可以看得出來……這期節目將會在周五晚上的黃金時段播放。
如果宮代奏不是關系戶的話,那應該是不太會登上這樣的舞台的。
在經過了各種前奏和主持人簡單的介紹之後,宮代奏終於走上台來,節目的正式錄製也開始了。
這個節目的主持人是一個二十多歲的男性,他的鼻梁上戴著一副圓框眼睛,樣子看起來偏斯文和氣,可實際上他的風格就如同學姐之前說的那樣,還蠻犀利的。
“冒昧的確認一下,宮先生現在真的還是高中生?我們知道年齡不一定與樣貌相符,有的人長得是很顯年輕的。”
不得不說,有些訪談節目的主持人總是以一種俯視嘉賓的態度來進行提問和采訪的。實際上這是一種病,得治,不管定位是“知性”還是“親民”,態度平等才是重中之重,節目大廳又不是法庭,沒道理誰要審問誰。
“對,我馬上就要高中三年級了……如果高三學生還算高中生的話,那我就是高中生。”所以相對的,宮代奏的態度也是挺有攻擊性的……不知道這算不算是某種配合?
“喔……那就沒問題了。就我們的了解,動畫公司Mad Poihat.Works之前僅僅是一家主要從事協力製作工作的小公司,而在這家公司卻在今年三月份的時候突然開始作為製作主力參與到動畫製作項目中去了,以Mad Poihat的存在歷史、製作能力和業內關系來說,這符合常理嗎?”
“我們現在看到的成品有動畫黑岩射手和VOCALOID項目,並且在明年你們依然有複數的TV動畫項目。這種差距明顯的前後變化正是以宮先生接手這家公司開始的,那麽……我們首先想了解你接手Mad Poihat的契機是什麽?雖然這麽說顯得有點冒昧,但是……正常情況下一位高中生是沒有可能管理一家企業的,這與他的能力高低無關。”
學生明顯是不具備完全的自主行為能力的,他是被置於“監護人”之下的對象,這很明確,所以主持人的說法沒什麽錯。
至於他覺得Mad Poihat突然發展不合常規……事實上的確不合常規。當然了,宮代奏卻不可能這麽說。
不過宮代奏倒是覺得這貨的話語裡充滿了誘導性了,甚至有煽動觀眾情緒的嫌疑。
“這是因為我遇到了‘非正常’的情況……原本Mad Poihat是我叔叔創立的企業,但是三月份的時候他因意外過世了,而作為他唯一親人的我不得不結束了BJ的學業,來到這邊繼承了他的遺產,Mad Poihat只能說是遺產中的一部分而已。”
“那這麽說你之前對動畫產業了解的並不多?”
“有過粗淺的接觸。”宮代奏說道。
“歪一下題,宮先生剛剛提到了BJ,那在你看來兩國的動畫發展現狀有什麽不同嗎?”
“這個……島國這邊的動畫更加產業化和體系化,相對來說處於更發達的高階階段。
” “那這種‘發達’和全面的優越性是讓宮先生來到了這裡接手Mad Poihat的理由嗎?”
“我之前沒有提到‘全面優越’這種詞的吧?”宮代奏覺得這貨比起做電視采訪,倒是有點更適合做網絡采訪了,太能自由發揮了。
“只能說各自的處境不同,也互有優劣。”
“比如?”
“比如在中國動畫的輿論環境要好的多,動畫因為其趣味性被賦予更多的教育和啟蒙意義,所以如果青少年或者青年在看動畫的話,第三者對他產生的聯想和印象至多只會停在‘小孩子氣’上、再嚴肅的說也越不過‘幼稚’這兩個字的界限;而不是像動畫產業發達的貴國一樣,會因為他看動畫就產生歧視、鄙視和蔑視的情緒……動畫迷或者漫畫迷並不等同於潛在犯罪者。”
對方的“比如”無非是想讓宮代奏舉出此強彼弱的例子,那他就舉給對方看好了……這個世界上還有比挑刺和懟人更簡單的事情嗎?
“……”而他舉的這個例子,對方還真沒法否定,因為事實就是如此。
也正是因為這樣的理由,才會有所謂的“隱宅”存在……既然興趣愛好不被允許的話,那麽他們也只能把這種愛好藏起來。
“咳,我們說回Mad Poihat,在你接手了這家動畫公司之後,它的發展狀況卻突然變好了?這應該歸因到你的‘才能’上面嗎?”
“並不能這麽說,首先,更進一步本身就在Mad Poihat既定的發展規劃之中;其次,我們修正了動畫的製作立場、也端正了製作的態度。”
因為剛剛懟了回去,所以宮代奏現在的態度稍微收了收。
“立場?”
“或者說觀點也好。我們希望動畫能夠回歸本質,盡管Mad Poihat是商業動畫公司,但我們還是希望能夠製作那種真的可以稱得上動畫的作品。”
“那麽宮先生口中的‘本質’具體是指?”
“舉一個簡單的例子,在宮崎俊先生的作品中,個人認為最好的鏡頭或者片段應該是‘千與千尋的神隱’中千尋從錢婆婆那裡歸返、白龍找回自己名字的那一段,無論是從內核、寓意還是畫面上來講都應該是如此。”
“但最好與最喜歡並不一致,我個人最喜歡卻是另一段更單純的動畫:動畫電影‘龍貓’中,姐姐撐傘背著妹妹在下著細雨的夜晚的巴士站等待著父親的歸來,然而在等到父親之前她卻先等到了另一位在這等公交車的龍貓……”
“面對這種圓滾滾的迷之生物,好奇戰勝了恐懼心,姐姐最終把雨傘借給了對方。”
“拿到了雨傘之後,雨滴滴到頭頂傘面上的聲音讓這隻龍貓很興奮,於是它大跳了起來,震落了滿樹的雨滴。”
“我認為這段畫面體現出來的就是動畫更本質的東西,它最核心的兩個字就是‘趣味’, 有趣的動畫才是好的動畫,而我們希望做的就是這種兼具趣味性、又能溫暖人心的動畫作品。”
某種意義來說,“飛翔的魔女”很符合宮代奏說的這類標準,但是……這話裡的“不忘初心”的意思說的太過單純,同時也折射出宮代奏太不單純——他的說法跟Mad Poihat的行為並不完全相符。
“我有點理解宮先生在說什麽了,比如……如果是今敏先生的作品的話,那麽你最欣賞的肯定是……”
“「東京教父」了。”宮代奏順著他的話說到。
東京教父(Tokyo Godfathers)是今敏的作品中“最不今敏”的動畫電影,監督的個人風格保持了相當程度的克制。相比於他的其他作品,東京教父即沒有那種密集而讓人目瞪口呆的神鏡頭,也沒有那種深切的諷刺感,更沒有那種光怪陸離充滿了想象力的場景,僅僅是單純的講述了少女、大叔和人妖的流浪漢組合送一個嬰兒回到母親身邊的故事……很難想象這位大師暖起來也是真的很暖。
“所以宮先生的意思是Mad Poihat更傾向於做喜劇動畫?”主持人貌似得到了一點結論。
宮代奏用“你真膚淺”這樣的眼神看了對方一眼,而後說道,“與悲或者喜這種表明上的情緒基調沒有關系,我說的是一家製作公司對動畫製作上的態度問題。”
他真的很能侃、也侃的很有道理,甚至可以說他的觀點是嚴肅、認真而值得尊敬的——前提是你得忽略Mad Poihat還在製作IS這樣的動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