悄悄被喊去問詢了許多次，又花了三天時間寫完了一份非常詳細的報告，然後，自己的辭呈很順利地算批了下來。

期間也拿到簽證。

11月4日這天，林素就抵達美國。

和陳晴一起。

正值九十年代的出國熱，國內削尖了腦袋想要實現出國夢的男男女女不知凡幾，因此還發生過很多荒唐事，林素身邊也不乏一些打著如此念頭的親朋好友。

偶然從說漏嘴的母親那裡得知她即將去美國，竟然還是短短十天不到就奇跡般地拿到了簽證，很多人都過來打聽，對於她放棄國內的鐵飯碗也沒有多少人感到可惜，誰不知道，一旦出了國，別人國家那最低工作，折算成人民幣，都要是國內收入的幾十倍。

這樣一個敢打敢拚的年代，咬住鐵飯碗不放，才是沒出息的表現。

林素自己內心的五味雜陳卻是無可訴說。

腦海中還經常飄出某個可惡男人的那些話語:我不但要欺負你，還要欺負你全家。

父親已經56歲，還只是一個正處級，又是在相對邊緣的清水部門，不可能會有太大的發展，母親的情況也大概如此。

以國家對維斯特洛體系的重視，某個家夥顯然確實可以做到這一點。

父母這些年其實對自身的前途都已經不抱太大期待，只是將希望寄托在他們姊妹兄弟四個身上。

曾經的那個年代，計劃生育還沒有推行，反而在鼓勵人多力量大。

於是，家裡一共有四個孩子，兩男兩女，她是長姐，下面還有26歲的妹妹林嵐，23歲的三弟林棟和19歲的四弟林興。因為家境緣故，他們姊妹兄弟四個在外人看來都很有出息。二妹雖然沒有像她一樣一直讀到博士學位，也是複旦大學的碩士高材生，而且還提前她一年進入政府部門工作，三弟和四弟一個在北大一個在武大，同樣前途無量。

怎麽能讓某個可惡的家夥毀掉這一切?

雖然……大概他只是說說，不會真的那麽做，但，她可不敢賭這一點。

因此並沒有怎麽抗拒地就選擇了屈服。

父母對於她出國的事情倒是沒有太大反對，更何況還是為世界知名的維斯特洛公司工作。除了母親難免念叨她的終身大事，擔心出了國，這件事會更加耽誤下來。

母親顯然不知道，自己算是落入虎口。

算了。

不反抗。

犧牲我一個。

飛機降落在洛杉磯國際機場，林素就隱隱感受到了一個完全陌生的世界。

上次的一年時間英國遊學，因為完全是國家安排，很多事情都要嚴格遵守規定，再加上身邊還有不少同胞，一年時間，根本沒有多少身處異國他鄉的感覺。

這一次，基本就是孤身一人。

雖然陳晴在出發之前很真誠地和她說起以後要相互照應，但她卻很難把對方當做夥伴。

兩人拖著行李離開機場，很快找到了來接她們的人。

兩男兩女。

兩個男人一看就是保鏢性質，外形彪悍，不知道是不是隨身配槍。

隱隱應該是領頭的年輕女郎名叫伊莎貝爾·鄧恩。

只看女郎胸前氣勢洶洶的風光，林素就忍不住暗忖她和西蒙·維斯特洛的關系。

花花公子！

另外一個四十歲左右戴眼鏡的棕發白人女子，名叫安娜·奧布裡奇，自我介紹是一名律師。從對方遞過的名片上，林素看到對方隸屬於‘諾爾曼律師事務所’。

沒有第一時間見到某個男人，林素覺得這是理所當然。

只是，心底難免……

失落?

自己為什麽要失落?

肯定不是這樣。

心事重重的時候，陳晴已經飛快與伊莎貝爾和安娜打成一片，語言障礙對於她們來說都不是問題。林素發現了這一點，悄悄給自己打氣，到底沒能提不起興致。

來到停車場，一眼就能看到兩輛明顯比周圍車輛高檔不少的黑色奔馳。

兩位保鏢幫忙放好行李，正要充當司機，陳晴提議四個女人可以乘坐一輛，順便聊聊，保鏢先生開另外一輛車就是。

洛杉磯又不是什麽危險地帶，當然沒問題。

安娜負責駕車，伊莎貝爾佔據了副駕駛，林素和陳晴坐在後座，大家一起離開機場，首先就聊起了開車問題。

得知林素和陳晴都沒有駕照，伊莎貝爾笑說這樣正好，因為東西方的駕駛習慣不同，沒有開車經驗的人，因為不需要糾正某些根深蒂固的習慣差異，在美國反而更容易拿到駕照。

林素禮貌地聽著，實際上對這些興趣缺缺。

偶然瞟了眼車窗外。

恰好看到高速公路旁樹立的一副大型廣告牌:Catch the or You’re Out！

衝擊力十足的加黑廣告語背景是漸變的淺藍。

沒有任何額外的注釋。

林素卻是一眼就記憶深刻。

大致明白這是什麽。

最近兩年，國內已經連續發布多項促進信息產業發展的重要文件。為了跟進時代潮流，家裡年初也安裝了一台電腦，因為家裡的通信費用可以報銷，還連了網，只是因為網速太慢，而且基本上都是外文網站，林素平日裡如果不是工作需要並不會經常使用。

想到這裡莫名有些後悔，早知道應該多了解一些這邊的事情。

第一個廣告牌閃過之後，很快就是第二個，第三個。

陳晴很快注意到，主動和前排兩女聊起了這個話題，林素大部分時候只是側耳傾聽。

原來，多家美國新科技公司從月初開始同時發起了一項名叫‘信息時代’的大規模營銷計劃，意在向整個美國進一步推廣新科技和互聯網概念，促進公眾主動進入信息時代。

林素只是忍不住感慨，15億美元的營銷預算，換算成人民幣，可是130億，這要怎麽花，值得嗎?

知道自己的想法明顯有些小家子氣，林素當然不會說出來。

又聽到幾人談論美國家庭個人電腦普及率已經超過40%，林素想起國內，恐怕4%都還要很多年吧。哪怕是年初家裡安裝電腦時，一向細致的母親都為8000塊的價格肉疼了很久，其他普通人家，現階段對於電腦這種物事更是想都不要想。

林素態度矜持，陳晴卻是很坦然地問出來。

伊莎貝爾笑著給出答案:“當然值得，營銷計劃從周一開始到現在，受到市場利好消息的影響，只是思科公司一家，過去四個交易日的股價就上漲了7.1%，市值增加了60億美元。昨天收盤時，思科市值達到1035億美元，成為北美股市第二家千億美元市值企業。思科之後，美國在線、微軟、英特爾、甲骨文等公司的市值都因為這次營銷計劃而大漲，累計市值漲幅接近300億美元，你說，這15億美元花得值嗎?”

“300億美元啊，真讓人震撼，維斯特洛先生的身家肯定又上升了不少呢。”

“是啊。”

“還有，伊莎，沒想到你能記下這麽多數據。”

“呵，只是早上給老板準備報紙是恰好在《洛杉磯時報》上看到，都是很公開的數據，畢竟大家最近都在議論這個。”

“對了，維斯特洛先生最近在……最近怎麽樣?”

“很好啊，老板從萬聖節開始就一直留在洛杉磯，工作方面，我就不太清楚了。”

陳晴似乎小小猶豫了一下，問道:“我們這是直接去杜梅岬莊園嗎?”

伊莎貝爾搖頭道:“不是，老板讓我暫時把兩位安置在帕利塞德。”意識到陳晴並不清楚帕利塞德的地理位置，伊莎貝爾又解釋道:“就是洛杉磯西郊通往馬裡布的一個區，老板早些年在那裡購置了一套物業，很不錯的房子呢，可以直接從半山腰俯瞰洛杉磯以及太平洋。”

“哦，真是期待。”陳晴很是客氣的回應，又乾脆直白問道:“那麽，我們什麽時候能見到維斯特洛先生?”

“這個要看老板的安排，應該會很快呢，明後兩天就是周末。”

林素和陳晴雖然都見過西蒙在陽朔東嶺的山頂別院，但都沒有意識到，伊莎貝爾所說可以俯瞰洛杉磯和太平洋的物業是什麽概念。

直到奔馳轎車駛入帕利塞德半山腰的一處豪宅。

下車之後，打量著眼前的地中海風格豪華別墅，林素有些不敢相信。

自己和陳晴兩個，住這裡?

伊莎貝爾注意到林素和陳晴都有些難以置信的表情，並不感到奇怪，自家老板對她們非常慷慨，卻也不會直接將這樣一棟豪宅給她們居住，這兩個來自中國的女人，明顯有著很特別的待遇。

另外四位穿著統一樣式黑色小西裝的年輕女郎從別墅裡迎了出來。

伊莎貝爾打斷兩女的發呆，主動介紹道:“陳，林，這是凱瑟琳·埃爾加和帕米拉·溫瑟，她們兩個都接受過專業的安保訓練，以後的職位是兩位的保鏢，負責你們的安保出行等工作，還有，這是莉莉·法維爾和克裡斯蒂娜·拉瑟姆，她們是兩位的生活助理，負責日常起居。”

林素和陳晴和四位女郎握手。

招呼間，陳晴語氣謙和，眼神卻是明亮。

保鏢加助理，這可不是隨便什麽人都能享有的待遇呢，至少，剛剛的一路交流中，雖然在西蒙·維斯特洛身邊，但陳晴可以肯定，伊莎貝爾·鄧恩絕對沒有這樣的待遇。

林素心裡的不真實感也更加強烈。

還忍不住有些想歪。

待幾人相互介紹之後，伊莎貝爾主動道:“陳，林，我帶你們到處轉轉怎麽樣?”

說著做了一個請的手勢。

林素和陳晴下意識跟著伊莎貝爾進入別墅。

足足用了二十分鍾，逛遍了別墅內外，伊莎貝爾引著林素和陳晴在一處可以俯瞰山下景色的露台上坐下，安娜也跟了過來。

上午隨後的時間，林素和陳晴都在安娜的介紹下，連續簽署了一連串諸如雇傭協議、保密合約之類的文件。

林素覺得吧，自己可能在不知不覺中把自己賣掉了。

根本沒時間仔細閱讀那些厚厚的文件，陳晴簽的乾脆利落，她不想被人當做沒見識，也很乾脆地簽署。

不過。

20萬美元的年薪，似乎，挺值得。

中午的時候就拿到了一張信用卡，據說可以透支20萬美元，忍不住想是不是能取出來寄給家裡一些。

妹妹林嵐已經和男朋友談婚論嫁，男方同樣在體制內，按照雙方父母的級別，他們家還有些高攀，或許，陪嫁一套房子過去，將來妹妹會更有底氣。

還有正在上大學的兩個弟弟，其實以他們的家世，生活都很不錯，不過，再寬裕一點總是好的，嗯，至少給他們一人買一台電腦，信息時代呢，別人跟不上，既然有條件，總要給他們提供最好的。

當然，還有父母，以及從小很疼愛她的爺爺奶奶。

總而言之，自己是不期待任何將來了，只希望家裡人能更好一些，再好一些。

上午簽署各種協議，吃過午餐，下午又去往位於比弗利山莊的一家私立醫院進行體檢，兩女也沒覺得不妥，認為是應該的，這麽忙忙碌碌，不知不覺，一天時間已經過去。

再次回到帕利塞德的山腰豪宅，時間已經是傍晚。

伊莎貝爾·鄧恩告辭後帶著安娜等人離開，偌大的豪宅內只剩下六個女人。

雖然隱隱覺得不會在這裡住太久，陳晴等伊莎貝爾離開，還是重新在別墅裡走了一遍，然後毫不客氣地挑選了二樓主臥作為自己的房間。

林素還有些心事重重。

不知道自己將來會面臨什麽。

被莉莉詢問晚餐，隨意說了一些，就來到樓下一間起居室。

在沙發上坐下，打開電視機。

沒有刻意挑選頻道，恰好是NBC黃金檔之前的晚間新聞時段，雖然英語能力無法和專業出身的陳晴相處，但林素其實也超出了很多人，普通溝通和書寫沒有任何問題。

電視機裡正在討論即將在下周二舉行的中期選舉。

兩位特約嘉賓語氣飛快，言語間卻是都不看好民主黨的選情，甚至預測這次民主黨將遭遇一次史無前例的慘敗。記起西蒙·維斯特洛正是民主黨的支持者，維斯特洛體系還在遭遇大規模的反壟斷調查，如果這次選舉民主黨大敗，不知道他會不會倒霉。

想到這裡，林素下意識打起精神傾聽起了電視機裡的討論，心裡卻是不知道希望他倒霉一些，還是安然無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