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人扯了一陣子當皇帝的事,之後自然而然的,話題就引到了接班人,也就是劉永身上。
“大公子他們應該還有三四天就回來了吧?”郭嘉端起已經有些溫涼的茶杯輕輕嘬了一口。
“嗯,聽說這兩天是在學著磨面,管事的沒給他們分牲口,而是讓孩子們推磨,累得一個個倒頭就睡。”劉備笑著說道。
“現收現晾的麥子好磨嗎?別糟蹋了東西。”郭嘉不由得皺起了眉頭,“那邊是誰在管事,應該揪過來批上一頓。”
剛收下來的新鮮麥子雖然看上去誘人,也經過了一段時間的晾曬,但水分還是偏大,磨出來的麵粉發粘,口感根本不好,只有入倉儲存兩三個月後才適合磨面。
把根本不適合磨面的新麥拿來給孩子們練手,借以討好劉備,在郭嘉眼中,這種官員要不得。
“沒有,用的是去年的麥子,管事的吏員還專門給永兒他們講了這方面的知識。”劉備輕聲笑了起來,對那位年紀輕輕,做事卻有板有眼的年輕吏員頗為滿意。
他這一次給劉永等人組織的活動其實類似於後世的夏令營,也就是將孩童們組織起來離開家庭,在監管下度過一段布置有各類活動的時間,根據每天傳回鄴城的密報,劉備覺得,自己的苦心確實是沒有白費。
剛開始的一兩天時間裡,孩子們都對城牆之外的生活充滿了好奇,農夫們教什麽他們就學什麽,然而過了最初的好奇之後,這四十多個孩子就遇到了前所未有的困難。
鄉村的各項設施都比較簡陋,夥食也無法滿足這些出身富貴的小公子、小東家們,繁重的體力勞動和被蚊蟲襲擾的夜晚,更是讓他們叫苦不迭。
據說光是在前五天,就有十來個細皮嫩肉的小家夥頂著滿胳膊的包和滿腿的細密傷痕痛哭流涕,要求退出隊伍返回家中。
在這最困難的時期,不少年齡稍大的孩童就起到了核心作用,他們利用自己一直以來的孩子王身份,不住地勸說、鼓勵其他孩童堅持下去,並以身作則,積極分擔本不屬於自己的工作,在這些孩子王的帶領下,除了一名意外摔傷,被送回城中診療的孩童之外,其他人居然都堅持下來,完成了長達一個月的勞作。
沒有懦夫,更沒有逃兵。
“對了,城東開皮具店那個姓朱的胖子生了個好兒子,名叫朱才,是個愣頭愣腦的硬骨頭,這次擔任什長,把自己的隊伍帶領的井井有條,要不然給你當個大弟子?”劉備說著說著,順手拿起記錄孩童們姓名、出身的單子,對郭嘉建議道。
“愣頭愣腦的硬骨頭,怕不是個傻子?”郭嘉噗哧一聲笑了起來。
“不傻,挺機靈的。”劉備搖搖頭,說起了自己這兩年來了解的一些事情,這孩子跟他見面時的情景。
這朱才生得五大三粗,所以從小就是同齡人中當仁不讓的帶頭大哥,做什麽事情都喜歡衝在前面,是個猛將型人物,曾經多次帶著城東的頑劣少年們“遠征”其他城區,跟劉永之間更是有長達兩年的恩怨情仇,期間單挑三十多次,雖說勝少敗多,但也算是棋逢對手將遇良才,與劉永彼此之間惺惺相惜。
換了旁人,如果知道跟自己做對的是劉使君家的大公子,基本上不慫也要退讓三分,但這朱才卻不,每一次都是全力相搏,不留手也不下死手,相當的有分寸,回到家裡之後還要跟他那胖子老爹報告戰況。
這朱胖子開了半輩子皮具店,鄴城三易其主都沒被影響到生意,也算是個八面玲瓏的人,一開始知道自家兒子跟州牧府的大公子打架,
心中著實忐忑了一陣,還把兒子關在家裡禁足了半個月,可是後來見到管也管不住,打又不忍心打,看著兒子經常鼻青臉腫也心疼得不行,索性便跟朱才說了,單挑不要慫,別管對面是誰,捅出事情也有老子這幾百斤肉在前面擋著,但也盡量為老子考慮考慮,下手有個分寸,畢竟老子身上每一斤肉都是辛辛苦苦吃出來的,來之不易。為了避免惹出禍事,朱胖子還專門趁著商會每年一度召開大會的時候找到劉備,誠惶誠恐地請求他的原諒,從那之後劉備才上了心, 又給劉永加派了五名暗中保護的人手,還讓他們把城中主要的頑劣少年頭目都調查一下出身來歷。
“這朱家父子倒也都是妙人。”郭嘉聽得哈哈大笑,心中卻也生出了一絲疑慮,“若是個好勇鬥狠的,為何不讓雲長或是翼德他們收為弟子,偏偏要找上我呢?”
“我讓人去城東的學館查了,這朱才讀書還讀得很好,平日裡尊師重道,理應找個明師多學些知識。”劉備說道,同時臉上露出一絲苦笑,“別忘了我們正在研究的武器,如果一切順利,下一代人的戰爭就不再需要什麽絕世猛將了。”
郭嘉這才想起來,就在城外基地,用銅和鐵來鑄造炮管的絕密實驗正在緊鑼密鼓地進行之中,根據葛玄和一些資深銅匠的說法,只要物資給得足,人手給得足,長則一兩年,短則幾個月,第一門火炮肯定就能問世。
火炮這種武器具有令人震撼的恐怖威力,必定會在未來的戰爭中起到至關重要的作用,摧毀敵軍陣型,摧毀敵軍營寨,摧毀地方城池,都要依靠數量眾多的火炮,而不再是依靠個人的武勇。
而未來的戰鬥,評判將領能力,也要更多地傾向於個人戰鬥之外的因素了。
“那我就考慮考慮吧,走了。”郭嘉輕歎一聲,起身就要離開。
“幹什麽去?”劉備問道。
“去城東買個新馬鞍,順便找朱胖子聊聊束脩的事,肉干什麽的就不要了,換幾瓶好酒。”郭嘉回過頭擠了擠眼睛,然後一臉壞笑地甩著袖子走了。
看來他已經下定了決心,要收下朱才這個弟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