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日釀出第一瓶破軍飲已有七日,這七天經過多日的重複,許年對這蒸餾的工藝也越來越熟練,積攢下的破軍飲也有了六壇。與此同時,許年在崔九院中落腳時就用糯米釀造埋在地下的米酒,也即是盈盈醉同樣到了能夠破封暢飲的時候。
這天,崔九晚上茶鋪關門後,去集市上買了隻山雞,還特地在肉鋪割了些肥瘦恰到好處的五花肉,又買了些熟食並花生米等當做下酒菜。
廚房向來是許年的地盤,在第一次唱過崔九做的黑暗料理後,許年就承擔了兩個單身漢中的做飯工作。
今次崔九買了肉和雞回來,晚飯時自然少不了那曾令小道姑和許父垂涎三尺的瓦罐燜肉和叫花雞。
看著砂鍋中翻騰的氣泡,許年掏出懷中瓷瓶剛要將丁香投入鍋中,忽的一怔,曬乾後的丁香花骨朵呈黑色,又讓他想起了那夜的事情,心中不由得一痛,本來只需一二粒即可的丁香,他不慎放入了十幾粒進去。
若是早些將這丁香給小道姑多好,那她也不會琢磨那麽久找不到頭緒了……
就這樣許年的心情一下子便低落了下來,也沒了做飯的心思。
……
雙月升空,赤月與銀月交相輝映,在大地上傾瀉處紅蒙蒙的光暈。
破落宅院中的木桌上,崔九喝著新釀的破軍飲,一邊怎著舌一邊道:“年小哥兒,今個兒這酒真夠味,不過這次燉的瓦罐燜肉不怎樣呀,香料味太濃,把肉香味給掩了去。”
許年隻喝了小半碗將軍飲就拍開了另一側的酒壇,喝起了淡雅回甘口感柔和的盈盈醉。
“嘗嘗這個。”
許年並沒回答崔九的話,而是又取了一隻酒碗倒上盈盈醉給他遞了過去。
“唔,這就是你去歲秋天埋地下的那幾壇酒麽?我嘗嘗……”
崔九以為又是烈酒,將酒碗端到嘴邊抿了一口,隨即覺得入喉綿柔便一飲而盡,“嗯?這酒怎麽還有些甜……不錯,別有一番滋味……看不出來,年小哥兒你不僅槍術過人,釀酒一道上也頗具天分……這酒又是叫做什麽?”
“這酒,叫做盈盈醉。”
“唔,像是個女子的名字,此酒有些甜,想來女子飲罷也是無礙,這名字倒也妥帖……”
隨著兩人的交談,許年和崔九這時皆是有些微醺。
“年小哥兒,我聽說你給卓氏酒樓的屠蘇烈作了一首詩,那咱這自釀的美酒可有辭賦以彰之?”崔九是個沒有神書天賦的人,但是也經過了十幾年的文章教育,故而說起話來文縐縐的,也甚是喜愛詩文一道。
“有的,那自是有的……”
許年聞言醉眼微眯,躺在那扶手磨得光亮的就藤椅上喃喃道:
“水是眼波橫,
山是眉峰聚,
欲問伊人去那邊?
眉眼盈盈醉……
……才始送春歸,
又送君歸去。
若到世間再逢君,
酌酒與君舞。”
一詞低吟伴著黑瓷碗中的青色酒水飲罷,兩行淚水緩緩從許年面頰上流下……
“唔,好酒,好詞……”
不知何時,喝了許多高度破軍飲的崔九趴在桌子上鼾聲微起,已是悄然睡去。
……
春風化雨春意濃,草色青青潤如酥。這日的青龍關城下起了難得的小雨,斜風細雨掩去了春日裡的揚塵,好一派清新愜意之景。
崔九今天並未去茶館說書,而是關了鋪子跟著許年一起挑著幾壇酒水來到卓氏酒樓。
“年小哥兒?今個兒買酒怎麽帶了幾個壇子來,莫非是要囤點酒麽?不過我可把話說在前頭啊,西邊戰事並不吃緊,過一段時間這價格還會降回去……”
許年和崔九兩人剛一進酒樓,就聽見夥計丁小四的有些詫異的招呼聲。
“喂喂,今天我們可不是來買酒的,我們是來賣……”嘴上沒遮攔的崔九當下就要嚷嚷起來,不過被許年一瞪後訕訕一笑又把後半句話給咽了回去。
“不知卓掌櫃今天在店裡麽,我這又一樁買賣相和卓掌櫃談談,煩請通報一聲。”許年向那夥計一拱手道。
丁小四見此連忙閃身一躲道:“年哥兒是咱卓氏的貴客,我哪能受你的禮,小哥稍待,我這就去後院請卓掌櫃。”言罷,他將手中汗巾往肩上一搭轉身走向了後院。
片刻後便聽到一陣大笑隨著說話聲傳來。
“年小兄弟今日有何買賣要教我啊!”來人正是卓掌櫃,只見他今日頭戴紗籠帽,身穿著一身外圓內方褐色紋飾員外服,手持一把算盤,雙眼有神,滿面和氣,好一個團團富家翁的樣子。
“教之一字不敢當,還請掌櫃嘗嘗我帶來的這幾壇新釀的酒。”許年同樣面帶微笑拱手回應。
幾句話的功夫,卓掌櫃已經來到了許年跟前,看著桌上還未開封的酒壇稍作打量後收起笑意換上了談生意的審慎嚴肅的表情道:“酒?一般的酒可入不了我的眼,年小哥你可知曉每年有多少人來我們卓氏獻酒求賣麽?”
“有多少?”許年看著卓掌櫃的眼睛微微一笑,他對自己帶來的酒水很有信心。
“卓氏酒樓遍布整個雙月大陸,據上次年末我等在燕京府述職時所聞,僅燕京一府之地每年就至少有數百次,但是最終能賣出的不過區區一掌之數,還多是歷代家傳秘方。年小兄弟,你的書法詩才我甚是佩服,可這釀酒一道可不是隻有天賦才行。”卓掌櫃說的很是委婉,顯然頗為照顧許年的面子,怕等一會兒萬一拒絕了會顯得難堪。
“卓掌櫃說的我早已知曉,不如嘗嘗如何?”
邊說著許年已是拍開一壇破軍飲,霎時間,壇中酒香撲面而來!
“這……”
能擔任卓氏酒樓一城掌櫃,卓掌櫃對於酒的品鑒自然不凡,當世罕有四十度以上的烈酒,對這般一開封便有濃烈辛辣之氣傳出的酒,卓掌櫃從未見過,故而此刻不由得驚呼出聲。
“快拿酒碗來。”
只見他向夥計丁小四吩咐一聲後,小心的捧起酒壇靠近深深一嗅,隨即轉頭看向微微帶笑的許年道:“小兄弟,這是何酒?”
“破軍飲。”
許年輕輕拍了拍桌上的酒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