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郎,你怎麽了?”
天亮了,芽兒發現了楊漢的異常,大郎額頭很燙。
她端來茶水,楊漢喝過後,感覺好了一些,他掙扎著起來。踱步到院子裡平靜心境,想擺脫繚繞不去的夢魘,可是天空陰沉沉的,他腦海中各種負面情緒揮也揮不去,讓楊漢頹喪失落。
寒風吹過,楊漢寒徹心骨。心中越來越沉悶,腦子昏沉沉的。
突然,楊漢眼前一黑,吐出一口鮮血,接著天旋地轉,倒了下去。昏迷之前,楊漢聽到芽兒的驚呼聲。
楊漢昏迷了一天,醒來時天色已黑,他躺在床上,芽兒在身邊小聲的啜泣。
看到楊漢醒過來,芽兒再也忍不住,大聲哭泣。擦乾眼淚,又匆匆的去為楊漢煎藥。
楊漢才知道當時幸好楊乞來送牛乳,聽到了芽兒的哭泣聲,著急之下翻了過來,發現他昏迷了過去。楊乞很想背楊漢去看郎中,可是記得楊漢之前的告誡,不能讓人知道。
加上他背著楊漢翻不過牆去,急的滿頭大汗,只能將楊漢背到床上,自己匆忙去抓藥。他守了楊漢整整一天,不放心弟妹,剛剛才回去。
楊漢知道自己又挺過來了。
他知道自己太孤獨了,雖然有芽兒陪伴,但畢竟是兩世人,心情無法排遣,一切的壓力都積壓在他心裡。大宋對他來說是陌生的,隨時隨地的生命威脅更是讓他心力憔悴,加上重金屬中毒,他能活過來,實屬僥天之幸。
楊漢望著屋頂,雙目無神,上天將我一絲遊魂送來一千年前的大宋,也許冥冥之中早已注定。也許我身上背負著使命,也許我命不該絕,也許......沒有也許。
楊武文,你命真大,又撐過去了。托你的福,我沒死,我想代你活下去......希望我還有機會。
自從昏迷後,楊漢身體一直很虛弱,沒有變好的跡象。
楊漢心中希望渺茫,只是沒有表現出來,他知道芽兒嚇壞了。這些天夜裡,芽兒常常在夢中哭泣,這些他都知道。他感到很內疚,他說過要帶芽兒離開的。
可是這場突如其來的病打亂了一切計劃。
面上雖然表現的安然無事,但不知為何,楊漢這段時間心情非常沮喪,常常陷入無邊的悲觀中。
芽兒不在眼前,一個人的時候,楊漢常常目光呆滯,面色灰白,孤獨失落是無論如何也掩蓋不了的。
他的身體狀況遠比想象的要糟糕。
他之前的設想是,隨著營養的補充及勤加鍛煉,再加上逐漸排出體內的重金屬,他的身體會慢慢好起來。
他以為能改變這具身體的命運。
但現實給了他沉重一擊,打碎了他的奢望,也澆滅了他所有的希望。
這具身體中的毒,是十年累計的,幾乎摧毀了他所有的免疫系統。他能挺過這一次,也許下一次就再也醒不來。
楊漢又動搖了,我還有好的希望嗎?
......
這一日,門開了,馬管事進來了。
他走進破敗的院子,耀武揚威的在屋中轉了轉,一如既往的寒酸。
大郎與芽兒兩人一身舊衣服,臉色蠟黃蠟黃的,帶著病態。
大郎變得更傻了,目光呆滯,連話都不會說了。自己用手在他面前晃動,眼珠都不會轉動一下。
或許是知道大郎不行了,芽兒這小丫頭眼睛紅腫腫的,臉上帶著淚痕。
轉了一圈,馬管事滿意離去了。
馬管事之所以沒有發現異常,一切說來話長。
兩日前,或許動了惻隱之心,把守幾個月小院的兩名親兵,看到前來拿飯臉上帶著淚痕的芽兒,當是可憐這個小婢女吧。
兩人說道:“我們收到命令,過兩日就會撤走歸營,不會再看守你們了。你們好自為之吧,今後不要再惹夫人發火。”
是夫人而不是主將,待了好幾個月,顯然兩人對楊府裡什麽事情都了解的差不多了。諷刺的是,楊漢名義上的父親楊朝嶽卻絲毫不知。
但他們無能為力,也無法多說什麽。
楊漢在屋內聽到了,可是他毫無動靜,枯坐了一整天,滴水未進。直到晚上,楊乞不放心的翻進來,他眼睛才轉動一下,望著屋子與黑漆漆的院子,吩咐楊乞將所有不屬於這裡的東西收走。
他已經無所謂了,但他不能忽視芽兒......他相依為命的芽兒。一旦被主母發現異常,芽兒命運堪憂。
片刻後,他又問楊乞:“路線都打聽清楚了嗎?”
楊漢之前的設想是,讓楊乞打聽好離開蜀中的路線,時間一到,他就帶著芽兒離開這裡。可是一場大病讓他感官遲鈍了許多,忘記了此事,也讓他動搖,就算找到了路線,他的身體還能支撐嗎?
可是楊漢又不甘心,他還抱有一絲希望。
楊乞猶豫了下,回答道:“消息的來源太過斑雜,還有漢哥兒你吩咐過暗中進行,我怕引起別人懷疑,一直小心行事......還沒找到精確的消息。”
楊漢聽後,陷入沉默,良久才道:“十日後,我要結果。”
這一刻,楊漢顯得很冷漠,氣質跟往日截然不同。
楊乞不由緊張起來,慌忙答應。
是夜,楊乞趕來一輛牛車,將取暖用的火盆,棉被,裘衣,還有大量食材,一切不屬於小院內的東西,痕跡都清理乾淨。
但他還是在床下為楊漢留了點吃的。
之後,楊漢用薑汁為芽兒塗抹了臉龐,至於他自己,舊病纏身,已不需要。這才有了白日,馬管事來到小院後,沒有發現什麽異常的原因。
楊漢知道馬管事不過是打前站的,是來為那個惡毒婦人探聽消息的,楊漢的心慢慢下沉......
但楊漢不甘心,他要做最後一搏,他獨自去了醫館。
郎中給他把過脈後,說道:“公子是不是近日常感渾身冰冷,胸悶不暢,氣血運行滯塞,精神渾噩,眼前常常發黑。最重要的是,吐血越來越頻繁。”
楊漢一怔,這些症狀都對,心中升起不好的預感。
郎中面色沉重,搖頭歎息:“寒毒侵入心脈,金石已無效,所剩時日無多,公子請回吧。”
楊漢渾渾噩噩,不知道自己是怎麽走出醫館的。
那一天,他不知跑了多少家醫館藥鋪,可是所有的說辭都是一樣。
最後有個老郎中,拿出一根銀針,刺破了楊漢的手指,接著是手臂,脖頸,太陽穴,最後是心臟部位。輕輕一刺,已不需要對方再說,楊漢就看到自己的血液黑紅暗沉,越靠近心臟的部位顏色越晦暗。
老郎中只是搖了搖頭,沒有多說什麽。
......
自己命不久矣,這句話不斷的回響在楊漢腦海中。
他失魂落魄的走在大街上,如同一具行屍走肉。心中一片悲涼,原來命運早已注定,他做的一切都是無用功。上天送他來這裡,卻隻給了他半年的命。
命運真的如此殘酷嗎?
一瞬間,楊漢的心墜向深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