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此二郎對楊漢的話再不敢不放在心上,不像之前楊漢讓他從刀工練起,每日不停的切蘿卜,他還不以為然。
一開始他以為楊漢是不想教他炒菜,也怪不得他如此想,此時的人都是這樣,誰不對自家技巧藏著掖著。當然,楊漢炒菜時是允許他全程觀看的,不像他之前的師傅每次製作拿手好菜就將他趕出廚房。
他自認為將所有的流程都學會了,自然也懂得了炒菜,然而炒出來的菜難吃無比。這個結果絲毫不奇怪,不說現在,就說後世誰不會炒菜,但為何有的人能做五星級大廚,有的人連家常菜都炒不好?
接下來幾日,二郎一邊觀看楊漢如何做飯,一邊耐下心來每日切墩。切得蘿卜太多用不完,楊漢就讓他切豆腐,要求切成頭髮絲粗細,還不能斷。
不說他當時是如何的目瞪口呆,但還是老老實實的遵從了楊漢的吩咐。古代學藝學徒的人,能吃苦耐勞的程度遠超後人。而且師徒可是僅次於父子的關系,一日為師終身為父不是說說而已。
接下裡停靠點就密集了些,要經過銀山鎮,內江,椑木鎮,安仁鎮,高市鎮,這些地方間隔距離近,楊漢醃製的臭豆腐需要時間,他只能想辦法賣別的。
然後二郎就看到了楊漢製作的新吃食,有些像胡麻餅,但沒有芝麻,反而放入了豬油,說酥油餅也不恰當,因為加入了大蔥,漢哥兒說是蔥油餅。
他嘗過之後,算是徹底服了,如此酥香可口的餅子,只不過多加了一些大蔥,用油煎一下,以前為何從來沒人想到。
蔥油餅的香味實在太強烈,船上很多乘客都聞到了,那個第一個要求吃小灶的富人還尋味而至,嘗過之後就要求每日朝食吃這個。這可就讓楊漢為難了,他製作的蔥油餅可是為了賺錢,沒打算當做飯食供應啊。
再說蔥油餅製作費時費力,他是存了一些,但打算下船賣的,累死他也供應不了全船一兩百人啊!他已經完成了供應船上一日三餐的任務,還真當他是免費勞力不成?賺的錢也沒到楊漢腰包裡啊!
船老大還為此來找楊漢商量,但也自知理虧,沒理由要求楊漢這樣做。看楊漢為難,就試探著說:“漢哥兒,二郎既然是你的徒弟,讀書人都說,先生有難,弟子服其勞嘛。不如就讓二郎幫你製作如何?”
楊漢望了船老大一眼,後者有些尷尬,二郎可全都告訴他了,漢哥兒在資州賣個臭豆腐就賺了十貫錢,當時他也驚得不輕,覺得楊漢確實有些本事。得知自家兒子卻沒有學會製作臭豆腐,他痛斥兒子是榆木疙瘩,既然你師父都不防著你學,你個笨蛋為什麽不學?
楊漢自然知道船老大是什麽心思,他沉吟道:“這樣吧,我教二郎如何製作,船上的飯食供應就由他來完成如何?”
船老大沒有不欣喜的道理,連聲的說好,還拉過二郎,說要挑個日子辦個拜師禮。楊漢牙疼,他可沒打算收二郎為徒弟,收徒弟是要負責的,不然會受世人唾罵。再說徒弟比師父年齡還大,這算是什麽事?
楊漢支吾了過去,看船老大不再提拜師的事,他才松口氣。
最上層的倉房內,丫鬟端來了今日的飯食,宋子清立刻就聞到了一股香味,不停的嗅鼻子,看書都有些心不在焉。
直到父親讓丫鬟傳他吃飯,他立馬丟下書,像客廳走去。走到門口又回來,將書桌上的書規規矩矩的擺好。
長桌案上,父親坐在上首,姨娘與妹妹坐在一側,宋子清在另一側坐了下來。幾人面前各擺著一碟餅子,看樣子像酥油餅,但卻有奇香,讓人口舌生津。此外還有一碟鹽菜,調的紅紅綠綠,顏色很好看,還有一碗煮的恰到好處的粥。
簡單卻又讓人食欲大開。
宋人施行分餐製,如此擺設自無不可。
父親還沒吃,幾人端坐著等他先動筷。這時代的士大夫讀書人講究的是食不言寢不語。他們家裡自然不例外。
但今天有點不同,父親望著那些散發奇香的餅子問道:“這是什麽餅?以前為何從來沒有見過?”
“回官人,是廚房那個胖大廚新製作的,說是蔥油餅。”這個丫鬟年齡大些,負責他們的飯食,她回答道。
李授點了點頭,拿起筷子夾起一個,咬了一口,確實酥香可口。看丫鬟欲言又止,他淡淡的道:“還有什麽話說?”
“回官人,咱們艙用的是胖大廚親自製作的,別的艙都是他的徒弟製作的。奴婢看了,都不如咱們艙的顏色好看,也不如咱們的香。”丫鬟笑道。
“啊?那個胖子做的?”李子青突然叫了一聲,被李授瞪了一眼,蔫了下去,再看蔥油餅就有些面目可憎起來。賭氣的將碟子推到一邊,眼不看心不煩,端著一碗白粥沒滋沒味的喝著,但香味不停的勾引著他的饞蟲。
“大哥,粥也是。”李子憐小聲說了一句,偷偷的笑。
李子青鬱悶的放下了碗。
“哦?這是為何?”李授沒注意他們兄妹兩人,疑惑道。
“胖大廚說感謝官人替他說話,他兄妹二人才得以登船。”丫鬟望了李授一眼,說道:“他還說,今後咱們艙室的飯食他會用心製作。”
“大郎,你為何不吃?”李授看了李子青一眼,後者垂頭喪氣的道:“孩兒沒胃口。”
“哦,不錯,知道感恩。不過我不圖他回報,告訴他舉手之勞而已,今後就不必了,一視同仁即可。”李授說完,就用起餐來,再無人敢說話。
只有李子青鬱悶的坐著,父親不離席他不敢走,明明肚子餓的咕咕叫,卻只能看他人吃。不由恨起了那個胖子,更是下定決心死也不會吃他做的飯食。
李子憐無奈的望了一眼兄長,很想告訴他一聲,你之前幾天吃的飯食也是那人做的,只是你不知道罷了。
第二日,飯食又變了,丫鬟說是肉夾饃,胡辣湯。這明顯屬於只有少數人才能吃得起的小灶,胡辣湯此時還沒出現,胡椒也都是從海外輸來,價格不菲。
李子青鬱悶的眼睛發紅,又是自創的新吃食,可偏偏是那有才無德之人做的。哼,廉者不食嗟來之食,志士不飲盜泉之水。再好吃他也不吃。他只能給父親告罪一聲身體不舒服,就回了自己的艙室一個人吃起點心來。
每停泊一個城鎮,楊漢就下船賣吃食,都是些此時還沒出現的新吃食。反正他是打一槍換一個地方,價格就往高了定,大宋有錢人多,原意嘗鮮的人也多。
所以,每次回船上都能背回幾背簍的錢,全是二郎幫著背回來並稱重的,沒人比他更清楚有多少。
短短的時間內,這還沒到長江呢,漢哥兒就賺了一百多貫錢。二郎鬱悶不已,怎麽錢到了漢哥兒這裡就這麽好賺?
楊漢既然有了錢,自然不會再從船上賒欠食材,開始出錢購買,價格比船上統一采購的還高。二郎不高興,認為師父與他這個徒弟太見外。
這讓船老大喜笑顏開,倒不是他強買強賣,見錢眼開,而是楊漢堅持這麽做的。人家費了人工,有時還要特意采購自己需要的,再說每次二郎都幫忙。花點錢就給自己買個方便,雙贏的事,何樂不為呢。
楊漢沒說的是,他不喜歡欠人家人情,用錢解決就簡單多了。
這樣每經過一個城鎮, 楊漢都會帶著芽兒下船賣東西,開船時又會背回幾背簍的錢幣,船上人多眼雜,不被人注意也難。再說二郎知道了,就代表船老大知道了,船老大知道了,水手舵手也就知道了。
然後就是全船都傳的沸沸揚揚。
誰人能想到,楊漢兄妹二人一開始連坐船的船費都沒有,還是靠著別人說情才登上船,可這才十幾天,就賺了一百多貫。
那些水手當然是驚為天人,乘客們也嘖嘖稱奇。
自然也傳到了李授耳中,他是為父守孝,丁憂三年期滿,上京(東京汴梁)述職,然後銓選複職上任。他有官身,家人也是官屬,本來是可以乘坐官船的,但他持身清正嚴明,嚴於律己,沒有佔國家的便宜,選擇自己出資坐船入京。
他本來對楊漢印象很好,但知道此事後,不禁皺起了眉頭。小妾與女兒並丫鬟仆人都在議論此事,加上他的兒子不知為什麽,很是看不慣楊漢,屢屢表現的憤憤不平。
李授歎口氣,當初看楊漢氣度不凡,以為是出自書香門第,但現在看來,他整日忙著不是做飯食就是賺錢,哪有時間讀書。恐怕是出自商賈之家,難怪商賈氣濃了些!但也沒有多說什麽,自己當初也不過替人說了句話而已,沒有理由干涉人家。
船過了富順監,真溪鎮,下一站就是瀘州了,這中間再無停泊的城鎮。楊漢忙碌了這麽多日,才得以歇息片刻。
楊漢此行會穿三峽出川,順江而下在江州(九江)下船,渡鄱陽湖,穿過江南西路(江西)進入福建路,最終到目的地泉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