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易扯去衣服上最後一個礙事的束扣。
他平靜地道:“那麽按照約定,一年後我會前往啟明大陸,參加啟明軍校的招生考試。”
隨後,蘇易用短刀切斷了吊繩,兩具屍體輕輕落入他的懷裡,在純白的襯衫上留下了深色的血肉痕跡。
蘇易沒有道別,就這麽抱著兩具屍體,緩緩地從後門離開了這座華美的府邸。
南楠神色複雜地看著他的背影,趙懷玉則是搖了搖頭道:“他選擇了一條最為困難的道路,我不知道一年後是否能等得到他。”
南楠理解趙懷玉所說的困難是何意,在這動蕩的年代,很少有人能始終堅持著自己的原則活下去,即便富貴紈絝如世家子弟,高高在上如邊疆大將,也有諸多掣肘和不如意之處,更何況是蘇易。
但他們再次低估了蘇易對於內心準則的偏執程度。
離開府邸後,蘇易找了一處地方火化了兩具屍體,他默默注視著火焰燃盡,心裡泛起了一些苦澀。
他覺得二人是因他而死。
所以他一定要做些事情。
最後一絲火焰熄滅,蘇易打算離開,卻又忽地回頭,發現余燼裡有些異樣。
灰黑色的炭狀固體中,有一塊灰燼的形狀有些奇怪,他猶豫了片刻,還是伸出手撥弄了一下,這時骨灰從上面脫落,顯露出熟悉的形狀。
是一把匕首,蘇易心中了然,他用袖子隨意地將其上的骨灰擦去一塊,竟顯露出雪亮的刀鋒。
蘇易驚訝,這把匕首在火中竟毫無損傷,想必並不普通,應是一把煉金匕首,果然,將匕首擦拭乾淨之後,他發現刀刃處有幾道煉金符文。
蘇易凝神看去,眼睛不由刺痛,勉強分辨出這是一把二階的煉金匕首。
蘇易鄭重地將匕首放進了懷裡,在此之前,他和這個小女仆之間不存在朋友關系,甚至連彼此的名字都不知道。
但在此之後,他收下了報酬,便要為她做些什麽。
···
滾石區的一處閣樓裡,蘇易悄然回到自己的房間,他從角落那塊中空的地磚裡拿出了《金石經》,隨後塞到了背包裡,如鬼魅般離開了這裡。
他並不打算告訴李揚發生了什麽,只是在房間裡留下了那把他常用的短刀,告訴李揚自己並沒有死。
這件事由他而起,他不想牽連到任何他身邊的人。
之後蘇易來到了黑市,盡管在黑夜,這個地方也並沒有關門,反而有不少人在此交易,各處店鋪都燃著昏暗的煤油燈。
蘇易輕車熟路地繞過幾個巷子,走進了一家小酒吧。
酒吧裡隻燃著一盞燈,客人也不多,但出奇地十分安靜。
緋月很少能見到沒有脫衣舞女的酒吧,更何況這裡的客人要麽在安靜地喝酒,要麽在低聲交談,無不在昭示著,這並不是一家簡單的酒吧。
蘇易朝櫃台處走去,這時一個矮小男人突然撞進了他的懷裡,蘇易腳步猛然停住,上半身傾斜了一個角度,巧妙地避開了這一撞,隨後冷冷地看著這個矮小男人。
他並不想在這裡惹事,但這個矮小男人卻如荒野上的鬃狗一樣,弓著本來就不高的身軀在他方才的位置一陣猛嗅,隨後拉住了蘇易的衣角,醜陋的眼睛裡爆發出一股興奮,大聲道:“這是個小家夥,還是個漂亮的小家夥!”
他尖銳的叫聲引起了酒吧裡眾人的注意,幾道鷹隼般的視線頓時刺在了蘇易的身上,而櫃台處年邁的酒保仍是耷拉著雙眼,
漠然地看著這一切,並不打算維護客人的處境。 而蘇易也不想浪費時間。
只聽“砰”的一聲,他保持著收拳的動作,而那矮小男人已經在刹那間飛出了四五米遠,重重地拍到了牆上。
他從牆上滑落,似乎想掙扎一下,四肢抽動了片刻,卻又無力地耷拉下來,最終昏了過去。
這突如其來的一幕,吸引了所有人的視線,並將幾道視線中的不善逼退了回去。
而蘇易好像是沒看到一般,自顧自地坐在了吧台上,他從懷中掏出一個小匣子拍在桌上,屈指一彈,便遞給了酒保。
昏昏欲睡的老者來了精神,枯瘦的指尖挑起了匣子,裡面裝有五十個帝國銀幣。
蘇易所有的積蓄。
“說吧,你想知道什麽?”酒保蒼老的聲音響起。
“主城區之中,有一批來自上層大陸的......遊客,其中有一個家族名為鄭家。”
“我想知道,鄭家在黑角城的勢力分布。”
老者毫不猶豫地將匣子推了回去:“不知道。”
蘇易沉默了片刻,從懷中再次掏出一把匕首放在了桌上,這是小女仆的遺物,也是他的報酬,他不知道一個女仆是怎樣弄到這把二階煉金匕首的,但是他相信,這些加起來已經足以買到一條消息。
老者拿起匕首,在刀刃處的符文上端詳了片刻,他深深地看了蘇易一眼,隨後將匕首和匣子收起來,走到了後門的房間裡。
蘇易安靜地等候著,並不擔心老者就此跑路,沒有等太久,一刻鍾後,老者從房間裡出來,手裡多了一張圖紙,他低聲道:“看完就趕緊毀掉。”
蘇易拿起紙一看,這是一張粗略的地圖,上面用紅筆標注出了一些記號,他將圖紙上的內容記在了心裡,手上微微用力,圖紙便化為了碎屑。
蘇易臉上浮現出冷笑,不愧是財力雄厚的上層大陸世家,僅僅因為一個不確定的消息,就提前開始了產業布局。
不過越是倉促,漏洞也就越大,也就有可趁之機。
蘇易忽然想到,莫非南家的布局也是為了南楠口中的這則消息,隨即他又搖了搖頭,這幾年生活在緋月大陸,類似的傳說不知道聽了多少,卻從未聽說有哪個人成功過,即使上層大陸的世家再有錢,也不至於這麽無聊吧。
他一時出神,老者則是不耐煩地催促道:“快走吧年輕人。”
蘇易沒有停留,很快離開了黑市,消失在了茫茫夜色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