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義在旁邊答道:“我家主公秦漢，乃……”

　　提及秦漢的身份，他卡殼了。

　　說是縣尊吧，似乎秦建計才是。說秦家吧，可在這北豐縣，也不是什麽響當當的名號，這北豐縣的鄉紳估計都沒聽說過。

　　看到秦義窘迫的模樣，秦漢搖搖頭，笑道:“老丈，北豐縣算是我的治下吧。你有什麽要說的麽?”

　　那老者聞言，頓時來了勁，指著秦漢大吼道:“你的治下，你睜大眼睛看看，這就是你治理的結果。”

　　老頭估計是剛才被秦漢手下綁人堵嘴的操作嚇著了，嘴裡沒敢再帶髒字，雖然手上有點小動作，但站在原地卻不像剛才那般瘋狂。

　　秦漢環視四周，說道:“死者為大，先找塊布蓋著屍體吧！”

　　那老頭聞言，倒也默不作聲，顯然也意識到這一點。

　　士兵們翻找片刻，沒在院中找到合適的覆蓋物，不禁看向秦漢。

　　那老頭似乎反應過來，哭喪著臉道:“家中的布帛都被燒了，什麽都不剩了！”

　　為了追趕敵軍，秦漢輕馬簡行，並未攜帶輜重。因此，他只能吩咐道:“先用磚瓦蓋上，隨後看老丈的意思吧。”

　　安排過後，他才轉身看向老人道:“我曾讓縣令勸離百姓，進城避禍，可有城衛軍來此?”

　　那老人頓了頓，這才頹喪著說道:“有。”

　　秦漢又問:“他們可曾說明兵禍之害?”

　　那老人低著頭小聲道:“是。”

　　秦漢追問道:“那老丈一家為何不入城?”

　　老人痛苦地握緊雙拳，卻又松開，最後無力地說道:“朝廷大軍怎會如此不堪，怎會如此不堪?”

　　搖了搖頭，秦漢轉身向外走去，邊走邊說道:“既然不信我，出了禍事，憑甚指責我?老丈，你錯了，你該自責。”

　　那老人看著秦漢的背影，又看了看被磚石覆蓋的滿地屍體，不禁號啕大哭起來。

　　他哭得很傷心，撕肝裂肺，似乎想要把所有的悔恨和痛苦發泄出來。

　　驀然，他笑了，放聲大笑。他邊笑邊喊道:“哈哈，兒啊，是爹錯了。我的乖孫啊，你快回來陪阿翁玩吧！”

　　旁邊的老嫗見狀，急忙上前勸阻老漢，卻被老漢一把推開。

　　秦漢回頭看了一眼，面無表情的說道:“走吧，我們殺敵去。”

　　眾將士並未應答，俱都緊握手中的兵器。

　　看到這淒慘的一幕，若說秦漢心中沒有愧疚，那是不可能的。

　　任誰空口白牙去說，成長需要付出代價，轉型需要代價，轉變意識需要代價。這話說出來很輕松，但真相卻非常殘酷。

　　若無秦漢提前通知，也許，家破人亡者絕非這幾戶。城外村莊可能會十不存一。

　　現在，有了秦漢的通知，許多村莊的民眾得以幸免。而那些不聽勸說的鄉紳、民眾，他曾在心中暗祝:生死由命，富貴在天！

　　可是，當他面對這種血淋淋的慘狀時，他才發覺，曾經自以為是地風輕雲淡，曾經輕言的用仇恨和犧牲去喚醒民眾心中的偏見和執念的想法，全都消失了。

　　生命，如鴻毛，亦如泰山。當你漠視的時候，生命如鴻毛般輕巧;當你重視的時候，生命如泰山般沉重。

　　然而，當看不見的輕盈，成為眼前痛苦的沉重時，他壓抑不住內心的殺意，狂暴與激烈，殺戮與喜悅。也許，這就是人性;也許，這就是報復;也許，也許……一切都會在殺戮中消散。

　　秦漢將手下七百余騎分為三隊，以附近村莊為軸，開始了充滿暴怒情緒的追殺。

　　他嚴令，若在村莊附近看到潰兵行凶作惡者，一律斬殺;凡被舉報殘害百姓者，一律斬殺。

　　領著二百余騎人馬，秦漢循官道清查沿途村莊。一路行來，見到被毀村莊數十個，被殺之人卻少了很多，不到三十來人。

　　大多數村莊的百姓都遷入城中避難，每村偶有一兩戶人家，甚至有的村莊未留一人。

　　秦漢懸著的心終於放下了。雖然仍有死難者，不應該慶幸，但他還是很慶幸，畢竟他盡力了。

　　沿途村莊碰到的潰散敵兵，凡是身上沾血的，經過簡單的盤問，並對照其他兵士的口供，確認殺過村民的，就當場斬殺。存疑的，就讓投降的兵士看管，待回城後另行處理。

　　這些潰兵幾乎毫無反抗之心，見到秦家軍就跪地投降，仿佛遇到救苦救難的神仙一般。

　　也是，大部分村民將家中的糧食運走，連雞、鴨、豬等都有人攜帶。那些搬不動的糧食， 他們就藏在地窖或其他場所。

　　早上出發的時候，從軍士兵吃過一些乾糧。經過二個時辰的行軍，又在山谷另一側旁聽打仗，再搬木頭，搬石頭，還強攻山上的秦家軍，最後被萬余草人嚇跑，這時已經又過了四個時辰，他們早就餓的前心貼後背了。

　　偶爾尋到一些糧食，他們也不敢生火做飯，唯恐被追兵發覺。

　　恐懼、茫然和四處逃竄使得他們心力憔悴。饑餓恰好成為壓垮他們精神和意志的最後一根稻草。

　　親衛營的兵士休息半個時辰後，在秦明的帶領下，開始掃蕩戰場周邊，並踏上返回北豐縣的路途。

　　雖然經歷過一場大戰，歷經一個時辰的艱難廝殺，但他們贏了，他們活下來了。

　　這場大戰，恍如熔爐一般，焠掉了他們思想及精神上的軟弱和懶散。

　　他們騎著馬匹，猶如一群殺神，鋒芒盡露，寒意凜然。

　　城衛軍看到他們，都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寒顫，身體下意識地向旁邊躲了躲，仿佛怕沾到不吉利的東西。

　　那些降兵更是瑟瑟發抖，唯恐親衛營的士兵發起狂來，把他們盡皆屠戮。

　　戰爭，尤其是殘酷的戰爭，使人變成殺器，讓人敬畏，讓人恐懼，讓人臣服。

　　那些心懷異志的降兵徹底熄了小心思。他們不敢想象，面對這樣的敵人，他們還能舉得起刀槍。

　　以殺製惡，以殺製暴，是國與國，敵對勢力之間最有效的威懾力量。

　　只有弱者才會乞求敵人的寬容和諒解。強者，只會站著死，不會跪著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