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道水光，猶如天雷滾滾，密密麻麻的扎下。

　　聲勢之浩大，劍勢之凌厲。

　　吹得法相臉皮隱隱發抖。

　　而後。

　　一柄鐵幕，橫上半空。

　　“轟！”

　　巨足猛地退了半步，在地上劃出一道溝壑來。

　　摧嶽之上，劍鳴不斷。

　　撞之猶如鐵汁擊盾，四溢而來。

　　鐵幕之外。

　　王可癡一咬舌尖，一口精血噴湧而出，灑在道劍之上，耀得玄英燁燁生輝。

　　萬斤鐵水，覆天蓋地。

　　法相褪了青面，收了獠牙。

　　顯出了小道士孔非淳那張稚嫩的臉皮來。

　　“嘽！”

　　發音古奧，異於九州。

　　一副太極八卦圖，猛漲而上，頃刻，便兜住了那滿天的鐵水，煉了一柄道劍。

　　王可癡手掌顫抖不已，臉色蒼白無比。

　　捏著暗淡的玄英。

　　身子朝下墜。

　　仙鶴馱而不穩，用爪提了一下，兜著仙鶴落了十余丈。

　　王可癡勉強握住鶴爪，低著頭，忽而笑了起來。

　　腳下的那尊天地法相，緩緩變小。

　　小道士孔非淳按著大劍摧嶽插在地上，大口喘氣。

　　青州，煙台縣。

　　有位背著書箱的小書生，正帶著一個瞎眼的刀客，在青州官路上慢慢的走著。

　　眼見到了煙台港。

　　小書生手搭涼棚看了一眼，眼前是無盡的海水，不遠外有一處港口，緊拎著港口的地方，還有一處小市，多是以海貨為主。

　　“蘇大俠，此處登船，便到幽州了。”

　　那瞎眼的刀客橫著布裹的細長刀，沒有應聲。

　　小書生摸了摸肚子，苦笑了一聲，道:“小生枵腸轆轆，眼見前有一處小市......”

　　“好。”

　　小書生見刀客說的痛快，笑吟吟的就朝小市裡面走，腳步輕快了許多。

　　等到了其中，方才發現裡面少有吃食，多是新鮮魚蝦，好不容易，才在市尾，尋得一家包子鋪。

　　小書生坐了下來，叫了一屜包子，要素餡的。

　　店家是個老丈，撩開簾子，笑面應了一聲，又縮了回去。

　　“兩屜。”

　　聲音偏冷，蒙著雙眼的白布，迎風而飄。

　　老丈又是一探頭。

　　小書生一撓腦袋，看了看刀客，低聲道:“一屜足以。”

　　“兩屜，要肉餡的。”

　　小書生癟了癟嘴，沒有再說。

　　終究是兩屜熱乎乎的包子上了來，小書生又厚著臉皮，討了一壺白水。

　　兩人皆是許久沒吃過熱食了，兩屜包子，狼吞虎咽，一時吃得是雞犬傷心。

　　片刻，小書生還在埋頭痛吃，刀客就停了手。

　　“有人。”

　　不知從哪出，冒出一個身著一襲青袍子，戴著鬥笠的人來。

　　“想必您就是焦生。”

　　青州梁王麾下，笠子科。

　　小書生抬頭瞄了一眼，又連忙低下頭。

　　“子曰:食不言。”

　　刀客提刀。

　　“唰”。

　　一道森白的光，架在青色的鬥笠上。

　　那鬥笠人臉色如常，用二指伸到眼前，提開細刀。

　　“王爺，請您過去。”

　　小書生沒有抬頭，那鬥笠人就靜靜的等著。

　　長刀敲碎了鬥笠。

　　四下裡冒出許多鬥笠人來。

　　只不過，穿著白袍。

　　蘇象雖瞎，

卻能聽清風聲。　　長刀一抬。

　　“慢些。”

　　小書生的聲音很平穩。

　　蘇象刀停在了青袍人的鼻尖前。

　　那青袍人，汗留了下來。

　　“王爺，請您過去。”

　　說完，就這樣束手而立，靜靜的等著。

　　小書生一改狼吞虎咽的模樣，慢慢的咀嚼過了自己的那一屜素包子，一轉身，就欲拿那屜肉包子。

　　手背卻一痛，仿佛被刀背敲了一下一樣，包子又落在了蒸屜裡。

　　小書生一抬頭，蘇象的細長刀，依然架在在那青袍人的鼻尖上。

　　那青袍人絲毫無所覺，竟然不知蘇象的細長刀，已經離而複返。

　　“小生，不去。”

　　青袍人一點頭，低聲道:“王爺說了，料焦生不願居青州，不過無妨，只要焦生不往涼州，天下但去無妨。”

　　焦闌直露出一口白牙，掂了掂書箱，站起身來。

　　“涼州，亦非我去處。”

　　四下的白袍子散了，只剩下青袍人，彎腰撿起破爛的鬥笠，拍了拍。

　　轉身欲走。

　　“等。”

　　青袍人回頭，看著瞎子蘇象。

　　蘇象收了長刀，冷聲道:“結帳。”

　　青袍人一瞪眼見，饒是他在笠子科裡見慣生死，也沒見過這等事情。

　　不過，還是默默的放下了一兩銀子。

　　蘇象沒動，小書生忙跑了過去。

　　“使不得，曾子拒邑，子曰:全其節。”

　　而後，一隻手拉著小書生的後衣襟。

　　另一隻手，收了起那一兩銀子。

　　斂了幾個肉包子，結了帳。

　　兩人這才了去港口，向船家繳了費用。

　　登上甲板，才發覺這船上已經有許多人了。

　　一個個面黃肌瘦的，正對面，有一對夫婦，穿著破爛，懷裡抱著一個三五歲的稚童。

　　焦闌直抖開布料，向前走去，送上幾個尚且溫熱肉包子。

　　“這位大哥，還請問你一件事，這船是否到幽州東港?”

　　那漢子一吞口水， 和妻子對視了一眼，而後朝著焦闌直點了點頭。

　　“小生只怕是坐錯了船，謝過大哥了，這幾個包子，還請大哥，不要嫌棄，快快收下，都是岸邊買的，還算溫熱。”

　　那漢子還沒動，焦闌直一低頭，那孩子怯生生的一伸手，眼巴巴的看著焦闌直。

　　焦闌直蹲了下來，把包子一沉，放在了孩子的手裡。

　　沒等孩子接過，便被那漢子一劈手，搶了過來。

　　焦闌直愣了一下，不好多說，只能站起身來，扭頭就走，直走到了甲板對邊，坐在了蘇象的身旁。

　　“想不到，想不到......”

　　蘇象斜抱著長刀，拍了拍焦闌直的肩膀。

　　“試毒。”

　　焦闌直一回頭，果然，那三個肉餡包子，兩個在了妻子手上，一個在了稚童嘴邊。

　　偌大的漢子，吞了一口口水，仿佛在嘗肉味。

　　焦闌直張了張嘴，又笑著閉了上。

　　直到響起船角，祭奠了海神。

　　焦闌直才脫下書箱，朝著蘇象笑道:“蘇大俠，到了幽州以後，你去哪裡?”

　　蘇象搖搖頭，沒有說話。

　　焦闌直靠在甲板上，低聲道:“一恨天下無明主，又恨小生不逢時，讓這樣好漢子，吃不到肉包子。”

　　蘇象冷笑了一聲。

　　焦闌直剛想說什麽，就聽身邊有人講起了青州水師入幽。

　　一扭頭，想側耳聽過詳細。

　　那人眼見焦闌直湊了過來，連忙遮住，低聲耳語。

　　海濤洶湧，焦闌直也聽不真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