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得回了頭,看了蘇象一眼,低聲道:“蘇大俠,若是青幽真的交戰了,勢必要在東港,此去應會見到......”
“不會。”
焦闌直愣了一下,想不明白蘇象為何說的如此斷定,是以轉頭去看蘇象。
“蘇大俠此言何解?”
蘇象一隻手把著刀,另一隻手指了指自己的瞎眼,沒有說話。
船揚起風帆,上面寫著一個大大的崔字。
這船是崔家的商船,艙裡裝滿了貨後,再去賣些船費給窮戶,一是賺些外快,二呢,這些窮戶還能當個人力,若是遇到了海匪與風暴,這些人便派上用場了。
這是各大船行慣用的套路,既得了好處,又賺了銀兩。
幽州,鎮江幫。
張幼初蹲在石凳上,眉目皺的厲害,眼睛盯著安龜年。
安龜年低著頭,偷偷的去瞧張幼初的臉色,低聲道:“幫主,春耕稅今年因連逢戰事,比往年早收了一月——以前,都是四月中旬才收,這幾天,已經有不少百姓到息來糧行取糧了,要不——咱們跑吧,這也賺了不少糧了,賣出去,夠咱們下半輩子無......”
“滾!跑什麽跑!是舍得你相好的,還是想上山當土匪?”張幼初眉目一挑,瞪了一眼安龜年。
安龜年身子直朝後縮,嘴巴一咧,滿臉的委屈。
鎮江幫上次搶了幾千兩的血腥錢,其中大半,用來維持息來糧行的運轉,安龜年身為掌櫃的,貪墨一些,養個相好的,也不是什麽難事。
張幼初也知道這件事,上次谷鑄酒前來送帳,查了一些,安龜年貪的不多,且不掩飾帳目。這也是張幼初十分欣賞他的一點,不怕你貪,只怕你貪後掩蓋,還顯功勞苦勞。
“怎麽,說委屈你了?”張幼初跳下石凳,站起身來,道:“去去去,快叫人去玄菟,把魏先生接回來!”
趁著景太衝上任稅使的這幾天,魏可染想拿下玄菟縣的富戶余糧,給玄菟縣的百姓做個榜樣,故而前幾天就讓慎伯備好馬車,帶著馬鹿一並到了玄菟。
安龜年忙低頭,應了一聲,轉身就走。
等到了門前,一扭頭,道:“幫主,那咱們糧行要不要關幾天?”
張幼初搖了搖頭,歎氣道:“不關,這糧行裡存的都是些救命糧,不要胡來。”
安狗子一點頭,低眉出了去。
前腳剛走,張幼初就聽到木門“吱呀”一響,余春貓的房門推了開,露出那張嬌美的臉來。
而後,余春貓抿嘴笑了一下,道:“張大幫主,要不要陪本姑娘喝杯淡酒?”
張幼初連連搖頭,看著余春貓一反常態的模樣,冷汗都要流了下來。
正搖著腦袋,就看余春貓走了過來,笑吟吟的坐在石凳上。
“堂堂一幫之主,七尺男兒,一杯酒都不敢喝!”
“不敢!”
聲音乾淨利落,義正言辭。
鎮江街頭。
余春貓走在前面,身後,跟著一個低眉順眼的少年。
走了半晌,路過了好幾家店。
張幼初耐不住了性子,道:“佟樓的酒你不愛喝也就算了,怎麽天化閣的酒水也嫌沒滋味?姑奶奶,這是要去哪啊?”
余春貓拋下一句“那你就回去吧”,頭也不回。
張幼初愣了一下。
眼見那隻空蕩蕩的袖子在肩下舞著。
閉上了嘴巴,跟在余春貓的身後,慢慢走著。
走了好幾條街,
在一家酒肆前,余春貓停了腳。 張幼初一扭頭。
這間酒肆,他眼熟的很。
余春貓挑開酒肆門前的簾子。
正對著的是一個埋了一半的酒缸,右側有一片火炕,上面放著一張炕桌,下面還有幾張閑桌。
“熱上一碗淡酒,再來一顆青梅”
那老板娘是個風韻猶存的婦人,聽聲音正笑著,一扭頭,微微一愣,愣著愣著,面皮都僵了去,眼神裡全是惶恐。
“樓......主。”
張幼初這才明悟,余春貓非讓他跟著,只怕是為了避嫌。
正想著,就見余春貓掏出一錠銀子,放在櫃台上,抬起手指,勾住了老板娘的下巴。
“我來鎮江這事,也就你知道,不過,我不說你,沒有幾個閣主,朱兒也爭不來你,只不過你太讓我寒心......罷了,貴樓最講規矩,青梅問話,去吧。”
那老板娘眼淚流了下來,只不過冷汗比眼淚還要多,忙梆梆梆的敲了幾下櫃台,從後門鑽出一個小二來。
“熱...酒,一顆青梅。”
張幼初與余春貓對坐在火炕之上,沒多久,小二端上兩碗熱酒,說是碗,更像碟子。
而後老板娘親自遞上一個青梅。
用刀橫豎各一劃。
四瓣青梅,在黑碗裡展開,好看極了。
而後,噗通一聲,雙膝碰地。
“樓主,你待我不薄......這條命,你拿去吧,沒得怨的。”
余春貓搖了搖頭,用單手沾了沾熱酒,嘴角一翹,笑得很好看。
“小人物哪裡有資格生些骨頭?活著本身,就是一件痛苦的事,咱們都怨不得人——至於我這胳膊,以後會用珠兒的命來還......。”
那老板娘哭成了淚人。
余春貓笑著,道:“幽州稅為何分糧稅、銀稅?”
那老板娘忙擦拭了一下眼淚,站起身,去櫃台翻冊子。
嘩啦啦的速度極快。
“回食梅人的話,一例十兩。”
張幼初一伸手,十兩銀子敲在炕桌上。
“五方糧行勾結古中石,春收糧,使得糧貴銀賤,五方糧行高價售糧,賺銀子,秋收銀,使得銀重糧輕,再低價收糧,牟取利潤。”
老板娘聲音十分刻板,卻又十分清晰。
張幼初一皺眉,看了一眼余春貓,低聲道:“這是要幽州窮苦人家的命。”
余春貓沒有講話,拾起一瓣青梅,放在嘴裡,輕輕嚼了起來,味道微酸。
這是樓裡的規矩,但凡問話的,便食青梅一瓣,待四瓣吃完,便不得再問。
“古中石倒了,五方糧行與誰勾結?”
老板娘一低頭,冊子翻得奇快。
“回食梅人的話,爛了,一例三十兩訂。”
爛了,便是沒有此事的訊息。
張幼初嚼了一顆青梅,酸的臉皮一緊,又一伸手,掏出三十兩銀子,豪氣的拍在了桌子上。
“去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