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是蘇象給出了恰到好處的一刀,把他那驚豔一劍給逼了出來,也把爛柯廢在了這裡。
張幼初和蘇象繼續並肩前行。
但凡遇到殺上來的嘍囉,便砍了一刀,再補上一劍。
於是一路走,直走到了莊後林中。
然後,走到了半截的老木樁旁,葬了柯兒。
然後是青石旁。
那女人的頭顱和身子都在,只是中間的脖頸不知所蹤,於是又葬了此女。
張幼初隻覺得心頭髮涼。
然後,蘇象說,他聽見了馬蹄聲。
兩人近前,看見了層層密林後的景象。
蘇猩正半跪在地上,用雕花小鋸鋸著一具女屍。
鮮血淋漓,濕透了蘇猩的衣袍。
那女屍驚恐的眼神瞪得老大,雪白的玉臂已經被鋸斷了一小半。
景蘅捂著嘴,牽著馬在後面。
張幼初眼睛瞪大,手捏道決。
掌心雷!
劈開密林,雷光乍起。
然而蘇猩並未驚慌。
就連景蘅,也只是大驚失色,而沒有逃走。
因為,一襲黑羽將雷光裹住了。
又抖了一下,雷光消隱。
袖袍和帽子都是黑羽的,肩膀上還站著一隻烏鴉。
張幼初被這一襲黑羽鎮住了。
京都,蘇門,黑羽,高冠。
他隱隱猜出了這個人的身份。
張幼初雖想過蘇猩身旁會高手如雲,但卻未曾想過,這個人能會來幽州。
鴉獄俞重樓。
若是一早知道余重樓在此。
他即使想要替天行道,熱血上頭,也未必會來這裡送命。
可來了也就來了,退無可退。
於是他深吸了一口氣,看了一眼蘇象。
蘇象淡淡的吐出兩個字。
“我擋,你殺。”
這大概就是蘇象的眼色,張幼初點了一下頭。
那余重樓是何等角色?
論實力,在鴉子樓裡要排行第一。
就是天下間,也一準跌不出前十五。
所以,即便是蘇象是個瞎子,也能感覺到眼前那人是何等雄渾的道行。
但蘇象還是選擇了他去擋。
因為他想試試,他與天下間頂尖的高手,差在哪裡。
老一輩的頂尖高手,存世已然不多了。
大劍顧枉生戰死,黑劍道人李侗乾在大黑山上,青衣道人張席隕落,周人魔不知所蹤,蘇結弦身死蘇州,黑山老農行蹤隱秘,八大道觀觀主皆避世不出......
北劍廬,西涼宮,南羅浮
也都不是蘇象能肆意而入的。
所以,蘇象一直沒有機會,去證自己的刀法。
他知道自己不如父親蘇結弦的雲麓劍,但他還是想試試。
碰巧,或者說不巧。
今天遇到了鴉獄余重樓。
於是,是替天行道,還是為殺了蘇猩泄憤,這都無所謂了。
爛好人和真君子,也都無妨了。
蘇象拔刀而起,刀光如同匹煉瀑布。
俞重樓饒有興趣的看了一眼刀光。
他看得出來,這式不是一刀,而是八刀並流。
於是俞重樓抬手,滿天鴉雨,衝飛林中。
鴉籠。
張幼初皺眉。
他不同蘇象,沒有什麽天下一流高手的概念。
他的目標也不是余重樓,而是蘇猩,所以他不必去抗這一記。
所以,張幼初手捏土遁法訣,
即刻遁入地下 地面一瞬間遮天蔽日,密林摧枯拉朽一般消弭,群鴉將這天底下所有的光芒都給抹了去。
如同末世牢獄一般,死死地困住刀光。
而蘇象的細長白刀,被裹在其中不斷地掙扎,左突右撞,卻始終無法突破牢籠。
蘇象握著手中的刀,蒙眼布被吹得獵獵作響。
這就是天下頂尖高手和一流高手的差距嗎?
一出手,便沒有抵抗的余地?
他不信。
於是,他換了左手,穩了一下,持刀。
八刀並流不能破?
看看三十二刀並流如何!
刀光暴漲,鋒芒耀眼。
一時間攪動風聲地皮,砂土飛揚,樹根拔起。
蘇象的速度,會帶來極大的力量。
而那往返三十二快刀的力量,已經不弱於大劍摧嶽的全力一斬。
俞重樓思索了一下,他在這一記刀法裡,看出了故人的影子。
只不過,從劍法改為了刀法。
“擊左”改為了“並流”。
但這並沒有改變本質,那就是快,驚人的快。
再產生極大的衝擊。
穩健,氣力,速度,缺一不可。
於是這一刀,砍爛了鴉籠,群鴉如同血泥一般攪著,黑羽落了一地。
俞重樓白色的臉笑了笑,露出讚賞的神情。
然後,一柄木劍,狠狠的朝著蘇猩擊了下去。
蘇猩皺了皺眉頭,道:“好險。”
景蘅大驚,已經跌坐在了地上。
而那一邊。
蘇象感覺到余重樓的雙手已經不見了,黑羽袍的袖子下,只有一絲絲遊蕩的黑氣。
神通,身外化身。
“躲開!”
這兩個字晚了,張幼初的木劍停在了半空。
被一隻漆黑的手掌握著,然後俞重樓回頭,咦了一聲:“擊魂?”
張幼初果決無比,他知道絲毫的猶豫,都將帶給他殺身之禍。
一咬牙,松開木劍,一道掌心雷!
直本蘇猩天靈而去。
但是,掌心雷在此種境下,並不夠看了。
僅僅是一道鴉光,就破了雷光。
瞬間,張幼初的脖頸被另一隻手壓住了,拖在地上。
他依稀能看見, 血水上的蘇猩,嘴角勾起一絲微笑。
“好險,還好手穩,差點就毀了這件珍品。”
原來,蘇猩根本沒有擔憂這一劍,他說的好險,只是在擔心,打鬥會不會干擾道他切割女屍的手臂。
蘇象趁著機會,疾馳上前。
他知道,既然俞重樓有身外化身這樣的神通,那遠戰便沒有機會。
只有靠近。
但是俞重樓並沒有給蘇象任何機會。
鴉襲震得蘇象口吐鮮血。
就這一刹那,俞重樓隻覺得兩手一空。
木劍迎著蘇猩就去。
旁門小道《五鬼搬丁》,加《衝虛真經》的第一式,《枉形曲影》。
竟然讓俞重樓雙手落空,照成了兵刃與主人同步消失的情況。
但這一擊並未奏效,因為張幼初實在是太慢了。
那兩隻漆黑手掌,仍舊準確的攔截住了,死死捏住了張幼初的脖頸。
張幼初冷哼一聲,朗聲道:“李侗乾都抓不住我!你算什麽東西!?”
一張符篆燃燒。
俞重樓再次捏空。
《遁甲》,替身術。
俞重樓總算是發現了,身後這只會打地洞的老鼠,要比拿刀的蘇象難纏多了。
於是他轉過身來,看著站在樹下的張幼初,偏白的嘴唇輕啟,輕聲道:“你知道,我為何被稱為‘鴉獄’嗎?”
“沒這個興趣知道。”張幼初搖搖頭,去看俞重樓的腦後,雙目金光暴漲,透出眼眶。
然後,輕輕吐出了兩個字。
“顯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