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龜年接了過來，掀開酒壺，仔細的嗅了嗅。

　　酒香撲鼻。

　　“好酒！在山上的時候，從來沒想過有一天喝道這樣的好酒。”

　　說完，痛飲了一大口。

　　馬猴笑了笑，去接了過來，也喝了一口。

　　“這得謝咱們幫主不是?”

　　“怎麽?老兄把馬屁拍到了並州了?”

　　說完，兩人相視而笑。

　　帳篷不大，安龜年點起了燈，放在了中間。

　　分了兩朵如豆一般的燈花，閃著。

　　“羅敷姑娘來得時候，我便知道，咱們幫主是做大事的人，不是圖活著，是圖活舒服了。”馬猴說完這句，一伸手，輕輕的掐滅了一朵燈花，繼續笑了一聲，道:“我和我哥都是獵戶出身，沒什麽本事，上山就是為了吃口飽飯，嘿，沒想到遇到了咱們幫主。”

　　安狗子沒想到馬猴能說出這樣的話來，在他心中，馬猴一向是那種什麽也不明白，卻專會溜須拍馬的人物。

　　也不知道說些什麽。

　　馬猴咕咚咕咚的灌了一大口酒，瘦巴巴的身子盤坐在那裡，顯得有些可憐。

　　“我知道我有幾斤幾兩，能當這個領房，多半是運氣。”

　　安狗子搖搖腦袋，道:“運氣?換作是別人有這運氣，也未必能讓幫主放心，把糧倉交給他。”

　　馬猴笑眯眯的用手指著安狗子，嘿了一聲，道:“那敢把糧行交給你，豈不是對你更放心?”

　　“唔，那倒是——所以這不是讓咱們二人去走這趟買賣嗎?”安狗子笑了一下，其實肚子裡，還有半句話沒說出來。

　　那便是如果信任我，那又何必收了息來糧行的掌櫃?

　　“那倒是，那倒是。”說話間，馬猴臉上頗為自得，又喝了一口酒，臉上已經有些紅了。

　　這幾大口下去，一大壺好酒已經見底了。

　　“雖說都是給幫主效命的，但得說，幫主對咱們還真是沒的說。”馬猴把那酒壺一推，攬起安狗子的肩膀就笑，道:“一群山匪，幫主瞧不起哪個了?能一碗水端平，我馬猴就兩個字，佩服！”

　　安龜年愣了一下，又笑著點了點頭，道:“幫主雖說嘴上這般那般不饒人，倒是從來沒說打心眼裡瞧不起誰，更別說給誰小鞋穿。”

　　“對了！這話說的對，你看看，後來的遊大哥，那是幽州鼎鼎有名的人物！來了這兒，還不是拿了一樣的錢?做一樣的事情?”馬猴笑眯眯的，道:“別說是遊大哥，余姑娘，安領房，哪個不是頂尖的人物?”

　　安龜年徹底說不出話來了，心底下難受了起來。他想起安家軍少主安晉建立新軍之後，幫主便隔三差五的去許經諾那裡，督促大戟房。

　　按理說沒必要的事情，直接把大戟房給了安晉，也沒人說一個不字。

　　但幫主沒這麽辦，還隱隱的，讓大戟房給他爭氣。

　　“許副幫主帶人護送息糧的時候，和我說過一句話，說‘幫主照料咱們，總把咱們當他的老底子，咱們也不能讓幫主丟臉不是?’這話說到我心窩裡了。”馬猴一拍胸膛，挺了挺，正色道:“我是泥腿子，這輩子沒大本事，也就是給幫主跑跑腿——我知道，我不值這個領房，但來了就來了，我是不會讓的，隻想辦法，不給幫主丟臉就是了！”

　　安龜年拍了拍馬猴的肩膀，歎了一口氣，將壺中酒喝了個乾淨。

　　“是了，總不能給幫主丟臉不是?”

　　幽州，鎮江幫。

　　夜裡，

張幼初按了按腦袋，剛剛酒醒了，倒是十分頭疼。　　窗子上坐著一個背著劍的小道士。

　　張幼初揉了揉眼睛。

　　“唔，你是......大伯的小徒弟?”

　　孔非淳回頭，笑了一下，道:“你可算醒了。”

　　張幼初苦笑了一聲，揉了揉肩膀，道:“喝了些酒，難受著呢。”

　　“我想殺李侗乾。”

　　明月直入。

　　影子拉了一地的長。

　　“怎麽殺?”

　　“兩年，兩年後，你把他引到幽州，我來殺他。”

　　言語間，又是一陣沉默。

　　半晌，張幼初掐了自己一下，發覺並不是做夢。

　　眼睛去看小道士，道:“就兩年?夠用嗎?”

　　孔非淳認真的看了張幼初一眼，正色道:“足夠，這兩年，你不要死。”

　　張幼初點點頭。

　　“兩百年我都不死。”

　　孔非淳笑了一下，眼睛看向南方。

　　張幼初勉強下了床，身子還抖了一下，走到窗子那裡扶著。

　　“怎麽了?”

　　小道士孔非淳笑了一下，道:“我在找東西，現在好像找到了。”

　　“什麽東西?”

　　“一個人，能殺李侗乾的人。”

　　張幼初撓撓腦袋。

　　“到底是人還是東西?”

　　“不知道。”孔非淳答了一句，道:“還有一件事，要拜托你。”

　　“什麽事?”

　　“幫我攔住王可癡，他過幾天，就要來鎮江了。”

　　張幼初想了想，皺了皺眉。

　　“大黑山的小道癡?”

　　“嗯。”

　　說完這個字，孔非淳手捏著劍決，衝天而起。

　　張幼初苦著臉。

　　這叫什麽事兒?

　　別說是引李侗乾， 就是攔王可癡他也攔不住啊。

　　慎伯應該能攔住，但前提是慎伯願意和大黑山死磕。

　　“小道士，你倒是說明白，怎麽攔啊?”

　　孔非淳身子在雲層裡穿梭。

　　不知走了多遠，到了一座山腳下。

　　遠看著，有一座山門，門裡有一條山路，鋪滿了青石。

　　借著月色來看。

　　山門上有兩個字，長白。

　　其下，盤坐著一個閉目的老道士。

　　白須飄飄，仙風道骨，頭上插著一根玉簪。

　　孔非淳長揖。

　　“唔，有何事?”

　　“上山。”

　　“上不得山。”

　　“天下九州八觀，為何幽州無道觀?”孔非淳問了一句。

　　老道士低著頭，不說話。

　　孔非淳再道:“因為那山，登天去了，是也不是?”

　　老道士皺著眉，搖搖頭。

　　“非也，幽州道觀早已折了，如今只剩下老道我這孤家寡人，留守此地，又怎麽會登天而去。”

　　說完，老道士站起身來，笑了一下。

　　袍下並無影子。

　　“上山為何?”

　　“上山尋人。”

　　孔非淳表情嚴肅。

　　那日師尊顧枉生死後，他便走了許多地方。

　　逃鹿谷，渤水心，通天峰......

　　如今總算弄清楚了。

　　大黑山的秘密，都在這荒蕪的幽州道觀遺址處。

　　他想知道。

　　大黑山的第一任道宗。

　　是不是幽州道觀的老觀主。

　　天人，白陸吾。